原创：李 有

李有在临夏骑马留影

1968年3月，我从宁夏灵武入伍，分到骑兵第二师四团机炮连当了一名骑兵战士。当时部队驻扎在甘肃临夏市洪水沟。南边是太子山，北边是北源，中间是一块平原地带，大夏河由东向西穿越而过，地势平坦气候宜人。人们用着古老的水车提水灌溉着每一块农田。农作物是小麦、玉米、蚕豆、洋芋等。老百姓利用水的动力（水磨）磨面。这里四季分明不刮风，没蚊子。

尕海草原放马

我们骑兵的战马每年夏天都要放到草原上去。我在洪水沟营房连队通过几个月新兵训练，便与老兵一道到甘南草原执行放马任务。行军路上，每个人骑一匹马带四匹马，经过三天跋涉，来到了甘南草原上。

我们团的放马点在甘南碌曲县尕海。夏季的甘南草原，水清草绿，风光秀丽，山花烂漫，水草茂盛，小溪水流清澈，群群的鱼儿在小溪里游来游去。远方的山脉松林密布，一个个藏包点缀着这绿油油的草原，像一幅美丽的油画使人心旷神怡。但是，草原气候变化无常，只要天上有云朵，就会下起倾盆大雨，甚至是冰雹。只要下雨，我们住的帐篷是外面大下，里面小下，外面不下帐篷里面也还滴嗒。

更使人头疼的是雨后做饭。我们砍来的木柴被雨水淋湿很难点燃，做饭就成了问题。放马是以班为点，一个班负责放14匹马，一切活动由正副班长负责。老兵有句顺口溜：“行军作战，副班长做饭。”班里的战士，每人都要轮流跟副班长做饭，一般是一人一天。我在家从没做过饭，这次对我是个很大的考验。副班长手把手的教我学用羊皮吹火袋，羊皮吹火袋是一个用羊皮袋子上面一头扎着一个铁管子，用双手将羊皮袋按压的鼓起后，往回一压里面产生的气体吹出来将火吹着。这样反复的吹，火就越吹越旺。

可是学会使用就很难，开始怎么鼓捣都不鼓风。灰心丧气的时候，我想起了政治教育时连首长讲的一句话，作为一名军人无论是军事、政治都要练出过硬的本领。因此，我下决心一定学会使用土制“鼓风机”。每次放马我都把旧羊皮吹火袋带上，让马在草地上吃草，我坐下来反复练，功夫不负有心人，后来，我把吹火袋放在田鼠洞口，使劲吹气，竟然能把田鼠从洞里吹出来。

有一天，又下起倾盆大雨，烧的木柴被雨水淋湿，副班长做饭时烟雾缭绕，火吹不着，水烧不开，面下不到锅里，全班人饿着肚子干等着，副班长很着急，忽然想起了我，让一名战士骑马把我从放马点换回来，我用配备的新羊皮吹风袋不一会就把火给吹着了，而且火越吹越大，饭很快做好。吃完饭，大家都夸赞我，副班长开玩笑说：教会了徒弟，饿死师傅，我真想不到你学的这么过硬。

蒸馒头，发面使碱是关键的一道工序，我反复的看，反复琢磨，反复练习，终于练出发面使碱恰到好处的过硬本领，蒸熟的馒头又白又宣，战友们都说好吃。以后，我一有空就帮副班长做饭，我又琢磨练习和面擀面条，经过上百次的苦练，终于练出了水平，面张擀的匀称圆润，面条切的又细又长，吃起来筋道，全班都说好。

在草原上我们能吃到的菜只有洋芋和莲花白，吃的菜很单调。副班长有本烹饪的书，我放马时没事就看，经过学习和研究，我给战友们做土豆烧牛肉、莲花菜粉条炖牛肉，调正花样，战友们吃的香甜可口。

草原上放马最艰苦的就是放马点晚上值班，只要接上班一刻都不能放松警惕，为了防止马跑到别的草场，我们把守两头山口，防止马匹跑出山沟。到晚上11点还要赶回去给马喂一次料，并且清点马匹数量，逐级报告情况。

在草原上给马喂料，没有在营房马厩中马槽，只能把分好的马料用布袋（也叫马料兜子）装好后挂在马头上让它吃，时间一长马习惯了，喂料时间一到，它们都会排着队回到我们临时马厩里等待。由于经常下雨，地势潮湿，马回来踩踏，临时马厩泥泞不堪，马吃完料，有的马料兜子好摘，有的马比较爱吃，不想让你给摘掉，有时会用头把你给顶翻在地，满身沾上泥土和马粪。

雨过天晴，我们最大的乐趣就来了。骑着战马，赶着我们的无言战友在这辽阔的大草原上尽情的享受着大自然的阳光、空气和美景。

我们放牧点与当地藏民的草场相隔不远。我们放牧军马，他们放着耗牛和羊，遇到一起，彼此很热情，互相交谈放牧经验或者生活常识。草原上狼比较多，牧民家户户都养着好多条狗，那些狗又大又凶猛。多少年后我们才知道那些狗是藏獒。有一天，我们放的马跑到牧民的帐篷附近，被一群藏獒围攻，和我在一起放牧的藏民扎西看到后说：“你不要去，我过去给你把马赶回来！”他骑着耗牛过去很快把马给我赶了回来。他对我说：今天你要是去赶会遇到麻烦的，我问为什么？他说：我们的狗很凶，生人去了它们会围攻上来伤害人和马的。我们都备有一个防狗咬的东西，他边说边拿出来给我看，原来是一米多长的牦牛绳子上面拴着一个小铁锤。扎西说：我们牧民之间互相来往，如果狗过来扑咬，只要把小宝物举过头顶甩起来，狗就蹲在原地狂叫，不会扑咬伤人和马匹，这是我们牧民祖上传下来的一个互相走动防狗咬的好办法。

晚上回到驻地，我找了一个废螺丝，用绳拴好后装到自己的裤兜里，每当遇到藏民的藏獒，就把绳子举过头顶一甩，这些藏獒马上蹲在原地狂叫不扑上来咬，这个办法还真管用。

八一建军节到了，我们想请附近的牧民来驻地搞了一次军民联欢，同时征求他们对我们的意见，班长让我留下来帮助副班长做几个菜，请牧民会餐。上午我帮副班长做了几道菜，并煮了一盆耗牛肉和一锅米饭。然后，我骑着马到牧民的藏包里请牧民做客，班长嘱咐我小心被狗咬，我因为兜里有自制防狗咬的“宝贝”，顺利完成了请牧民的任务。

藏民吃饭不用筷子，吃饭吃菜都用手抓，副班长跟我商量除了一盆耗牛外，其它的菜都和米饭一起给盛到碗里，这样比较卫生。那天，牧民们吃的很满意。我在草原过了当兵后的第一个八一建军节。

转眼到了十月，草原牧马结束要返回军营。我们把马匹赶回驻地洪水沟进行冬季训练。看着战马个个吃的膘肥体壮，而且皮毛油光发亮，我们从内心感到幸福和自豪。

完成了这次放牧任务，对我来说是一生中难得的锻炼机会，它使我学到了在家里没有学到的知识，学会了生活，学会了在艰苦的条件下克服困难千方百计生存的毅力。

上黄草坪生产

翻过年，又一个春天到来。1969年3月，我们机炮连奉命到临夏县韩家集黄草坪骑四团的生产点执行生产任务。

我们骑着马，连里编制配备的马车拉着生产工具和种子及帐篷，经过一整天的行军，晚上到达黄草坪。搭好帐篷，吃过晚饭已是晚上10点多钟。看着天上闪闪发亮的星星，呼吸着这般清新的空气，听着昆虫蛐蛐的叫声，感到心情格外轻松，我们生长在城镇里的人难得享受这大自然赋予人类如诗如画般的胜景。

黄草坪远景 徐建明2010年8月拍摄

天空中出现鱼肚白的时，起床号吹响了，全班很快起床整理好内务，自觉到毛主席像前站成一排进行早请示。班长带我们齐声朗诵了毛主席“抓革命、促生产、促工作、促战备”等语录，之后带我们到小溪边洗漱。小溪中的水清澈透明，虽然已是春天，但仍然冰凉刺骨，我们用这清凉的溪水洗脸刷牙。

黄草坪的土地是黑色的。头年收割完庄稼，把地犁了，等第二年去的人把地里的土块垒起来用柴草点燃后烧成灰，撒到地里，再用马拉着犁把地犁平，这样，草木灰就埋在地下成当肥料。这里适合种油菜、蚕豆和洋芋。我们经过紧张耕种，终于将油菜、蚕豆和洋芋种子播种到了黑色土地里。

转眼间到了夏季，油菜、蚕豆和洋芋都长高了，一片绿油油的长势喜人，田野开满了黄花和白花，蜜蜂飞来飞去的采蜜，给人一种心旷神怡的感受，我们锄草、看护，眼望着丰收在望的景象，心里很高兴。

有一天深夜，我正在站岗，忽然听到马厩里的马匹嘶叫，猪圈里的猪在哼哼，我紧忙上前观察，只见一群狼把马厩和猪圈围了起来，虎视眈眈的瞪着猪圈里的猪，大猪们猪头接猪尾把小猪围在中间，马厩的马匹不再吃草抬着头瞪着双眼。我赶快跑步到连部将连首长叫醒汇报了情况。副连长吹响了紧急集合的哨令，各排集合背着枪拿着手电筒赶到现场，狼群看到手电筒光亮和部队，飞快逃跑消失在夜幕中。

到了秋收季节，我们把打麦场平整的干净光亮，就等着秋收来的果实颗粒归仓。

太阳火辣辣的照在大地上，它晒熟了庄稼，把收获的人们晒的汗流浃背。我们把收获的蚕豆晒干后用连枷反复的捶打脱了皮再扬起来，用风的力量枝叶等杂物吹干净后，装入麻袋存放起来。紧接收割油菜，油菜种的面积多而广，收割不能用镰刀割，而是用手一棵一棵的轻轻拔，然后打捆背到打麦场上脱皮。拔油菜株杆不仅腰酸腿疼，而且手上皮破起泡，疼痛难忍。每当我挥汗如雨拔下一棵棵长满菜籽的油菜株杆时，眼望着看不到边的地头，真有些犯愁，心想：什么时候才能干完呢？

战友们互相间开展比赛，用毛主席“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的”语录互相鼓励，奋力往前赶进度。记得我参加秋收的第一天收工回到驻地，累的脸不想洗，饭不想吃，只想倒头就睡。第二天起来，全身疼痛，走路都不想迈步，但我还是坚持继续出工。就这样，我咬着牙硬是给顶了下来。随后，与战友们甩着连枷把油菜籽打了下来装入麻袋。

挖洋芋是一人挖，一人拣。我分工拣洋芋，看到又白又大的洋芋挖出土，满身的劳累顿然消失，心情变得很兴奋。这可是我们辛劳一年的成果啊！我想起学过的“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那首唐诗。

劳动人民辛劳在这个人世间，为了生存付出了多少汗水，我们要珍惜今天的幸福生活，用我们汗水和智慧创造人们一生的价值。

改编移防平吉堡训马

秋收结束后我们全连回到驻地洪水沟，这时已经是1969年10月。接中央军委命令，骑兵第二师改编为陆军第二十师，移防宁夏。骑兵改步兵，骑四团为五十九团，我们原机炮连扩编为两个连，我所在的机枪排等改编为五十九团七五无后座力炮连，留下十匹战马用作驮运高射机枪，其余的马匹留团后勤处理。

我和另外三个战友挑选了十匹马一同上了军用大卡车被拉到兰州火车西站，经过短暂休息吃饭，备好布袋装好草料连马带人，一同上了闷罐军用列车，坐在白天黑夜分不清的列车车厢内，我们四人还要给马喂草喂料。经过长时间颠簸，于第二天下午六点钟到达银川平吉堡火车站。当打开车门把马匹牵下火车后，我们连东南西北的方向都辨别不出来了。

这时，来了个打前站的战友，带着我们牵着马到了平吉堡农建十三师一团一连（知青点）的马厩。第二天，团部给我们送来了驮运高射机枪的鞍具。

紧接着老兵复员，和我一起来的同连的三个战友都复员离队，就留了我一人，被任命为班长。

年底，70年兵到了部队，给我班分来十个新战友，是陕西兵和江苏兵。看着这些有朝气的新面孔，我既高兴，又发愁，因为，他们一无所知，一切都要从头开始。我给他们手把手的教铡草、喂马、刷马、遛马等马事勤务。

李有持枪照

一天，连长把我叫到连部谈话，他说：有个重要的任务，就是在冬季的几个月内把马匹驯服能驮高射机枪，而且在行军的时候遇到任何突发事件，马匹都不能受惊，防止给部队和老百姓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和损失。

从连部回来，我一连几个晚上睡不好觉，老想着如何完成连长赋予的任务。后来，我自己拟制了一个训练计划，决心在半月内教会全班把驮高射机枪的鞍具顺利备到马身上。

刚开始马看见鞍具又叫又跳，还要往前跑，我率先给马备鞍具，不知被马拖着摔倒多少次，衣服裤子被摔破多少口子，最终还是将马驯服，顺从的让我备上鞍具，每个新兵也都陆续过关，能将鞍具顺利的备到自己的马背上。

然后，我又组织全班将备上鞍具的马牵到公路上训练，训练战马的适应性和胆量。

开始这十匹备了鞍具的马，在公路上见到汽车和行人，特别是穿鲜艳些颜色衣服的人有些惊恐，容易受惊。我带全班牵着马每天都在行人比较多的公路上进行适应训练。为了使这些马经受更大的考验，我让新兵将我买回来的鞭炮，在马的屁股后面燃放。就这样，经过半个月的反复训练，十匹马都按我的计划，顺从的备上鞍具，上公路不再惊恐。一个月后，这些马驮着高射机枪行，进到什么复杂的环境中，都坦然自若，再也不会受惊了。

整个冬季我带领全班战友不畏艰险，齐心协力，顶风冒雪，精心饲养马匹，认真刻苦训练，为高射机枪排随时投入战斗打下良好基础。

1970年5月初，我们团接到以徒步野营拉练的形式离开平吉堡，进驻贺兰山的命令。那天一大早，我们把马匹备好鞍具，驮上高射机枪上了路。沿着贺兰山东麓经过一整天行军，到晚上到达贺兰山口贺兰县崇岗公社，部队在这里宿营。

第二天，早饭后我们牵着马驮着高射机枪，一路纵队开始进入贺兰山。贺兰山威武雄壮，高山起伏，山里出产的无烟煤闻名于世，比较大的煤矿有古拉本煤矿、汝箕沟煤矿、大丰沟煤矿、白箕沟煤矿，还有石炭井、石嘴山煤矿等煤矿。这些优质的煤都是用汽车运到西大滩火车站，然后装火车运往全国各地。

山大沟深，我们牵着马行进在通往山里蜿蜒曲折的公路，路上不时有一辆接一辆的拉煤车从山里出来，还有往山里走的空车，特别是在转弯处，煤灰夹杂着汽车扬起的尘灰让人透不过气来。一整天的行军，路过了羊刺沟口、大丰沟、白箕沟，翻过无数的山头，晚上终于到达阿拉善左旗宗别立公社。当时，阿拉善左旗划归宁夏管辖。打前站的同志给我们借用宗别立铁路二处成品场废弃的一个工棚，我们放下行李，打扫卫生，先把马匹安排好，简单吃了些饭，便与马一起住在了这个工棚里。

从银川平吉堡进入贺兰山的行军是对我训练马匹的一次极大考验。马匹驮着高射机枪，在战友们的牵引下顺利到达目的地宗别立。途中路况复杂，大卡车来往不断，但没有一匹马受惊发生事故。受到连首长和战友们的一致好评，并获得荣誉。

在部队的三年军旅生活，我始终与马有缘。战马是我的无言战友，它成为我几十年来梦中时常显见、难以忘怀的故事主角。

李有在宁夏回族自治区政府外国专家局工作时留影

作者李有 宁夏灵武人，1947年4月出生，1968年2月入伍，先后任骑兵第二师四团机炮连战士和陆军第二十师五十九团七五无后座力炮连班长。1971年3月复员到宁夏回族自治区汽车运输公司五队当驾驶员，后调自治区政府外国专家局工作。2007年4月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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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编辑：曹益民

本文编辑：徐建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