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寻找夏小艾

王文生站在高高的脚手架上，望着地上如同蚂蚁爬行般的人们，止不住眼前一阵发黑，险些从二十二楼高的架子上栽了下去。头顶上亮晃晃的太阳正耀得眼睛生疼，脚下四川工头的喝斥声让王文生一下子来了精神，王文生直了直腰，扭着屁股开始挥舞着手里的瓦刀，一下一下认真地忙活了起来。

城里人真是胆大啊，住这么高的楼，不怕掉下去了么？王文生嘴里嘀咕着，手上却忙个不停。一块块砖，一铲铲水泥，在王文生手里正在变成城里人的房子。王文生得意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王文生又忧愁起来。王文生想起了夏小艾，这个答应他等他把夏村的老屋变成像城里一样的楼房才和他结婚的女人，现在在哪儿呢？城里这么大，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夏小艾呢？王文生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一边在工地上挣钱回去盖房子，一边找夏小艾，等着她和他回去结婚。

工地对面是一家“小小洗头城”。每天晚上收工的时候，王文生会和工友们坐在街边的道沿上，瞅着那里面进进出出打扮妖艳的女人，工友们把这叫“给眼睛过生日”，那些那些隔着半掩的玻璃门对着街道露着大半个奶子的女人让工友们兴奋不已。但王文生不，他想的是家里一个人守着庄稼地的娘和说好了等他盖了楼房就回去和他结婚的夏小艾。

娘大概是听到了村里人的风言风语后，才让王文生到城里去找夏小艾的，而王文生却不信这些，他不相信夏小艾会是那样的人。他来城里的目的就是找到夏小艾，挣了钱然后回家和城里人一样风风光光地结婚。

王文生的夜晚是单调而平静的，不和工友们去看黄色录像，不和工友们窝在被子里谈城里的女人，直到那一天突然看到夏小艾从“小小洗头城”里面出来。

那个夜晚的路灯似睡非睡地醒着，王文生百无聊赖地瞅着对面的洗头城，突然地眼睛就亮了起来。他看到街对面走出来的女人，分明就是夏小艾，只是搂着夏小艾的是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

小艾！王文生猛地窜了出来。王文生没想到的是夏小艾竟然像不认识他似地，只是瞟了他一眼，就搂着那个男人走了。王文生坐在街边抽完了一支烟，抽着抽着就抽抽答答地哭了起来。

王文生决定就守在这里，等着夏小艾出来。然后劝她跟自己回家，然后一起盖房子，盖起一座像城里人那样的楼房，然后和他结婚。然而等了几天，再也不见夏小艾从“小小洗头城”里面出来。王文生就向门口那些妖艳的女人打听，才知道夏小艾早就不在这里了，据说是跟着城里的王胖子享福去了。

王文生咬着牙，心里却一阵阵地痛，像刀子一样在一下一下地戳着。王文生抽完了最后一支烟，决定不再找夏小艾了，她爱咋咋的，爱跟城里人享福就让她去吧。

冬天说来就来了，王文生跟着那一群工友又到了另一个小区。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夏小艾，而且还是夏小艾来找他的。

夏小艾挺着大肚子来到王文生的工棚，蹭着王文生的肩膀说，文生哥，你还恨我吗？

王文生瞪大眼睛看着夏小艾，又瞪着大眼睛看着夏小艾的肚子，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才知道自己不是做梦，就张开了嘴巴嘿嘿地笑了，又咧开嘴巴哭了，然后说，哪能呢？小艾，跟我回去结婚吧。

夏小艾说，你不怪我？

王文生点了点头。夏小艾这才哇地一声搂着王文生的肩膀哭了起来。

王文生从夏小艾断断续续地哭声中知道原来王胖子的一处别墅就在这个小区里，这是王胖子专门用来安顿夏小艾这样的女人的地方。就在王文生他们搬到这个小区继续干他们的装修活时，王胖子的老婆也找到了这里。厮打、谩骂，之后王胖子老婆扔给了夏小艾两千块钱就拽着王胖子走了，从此就再也不来了。倒是王胖子老婆来了几次赶夏小艾走。

王文生拍着夏小艾的肚子说，小艾，不找王胖子了吧，跟我回去，我们结婚。

工棚里昏暗的的灯光照着夏小艾的脸，夏小艾的眼睛里透出冷冷的光。不，不能便宜了王胖子。夏小艾一字一顿地说，然后冲了出去。

王文生又开始了对夏小艾的寻找。王文生找遍了小区的每一个角落和附近的洗头城，遇见每一个人都会问，你看见夏小艾了吗，我要带她回去结婚。可是没有人理他，城里的每一个似乎都很忙，没有人会去管他和谁去结婚。

那一天王文生正爬上窗台准备开始干活，突然就透过窗户看见了夏小艾。夏小艾正拉着准备上车的王胖子，而王胖子正回过头来一脚一脚地踢着夏小艾隆起的肚子。

王文生拎着瓦刀冲过去的时候，夏小艾已经捂着肚子躺在了地上。看着鲜血瞬间就湿透了夏小艾的裤子，王文生噌地一下扑过来，手里的瓦刀就砍向了王胖子的胖脑袋。看着王胖子直挺挺地倒在地上，王文生飞快地背起夏小艾，踩着一地的惊叫声向医院跑去。

警察赶到的时候，王文生正拉着夏小艾的手说，小艾，这会答应我，回去结婚吧？

夏小艾使劲地点着头，苍白的脸上有两行清澈的泪水滑过。夏小艾说，文生哥，我等你，一辈子都等着你。

王文生咧着嘴巴笑了，然后又哭了。王文生站起身来，跟着警察走了出去。这回他真的信了，夏小艾是真的愿意回去和他结婚了，哪怕他一辈子也盖不起像城里人那样漂亮的房子。（原载2012年第11期《短篇小说》杂志）

明晓东，男，陕西柞水人，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高中未毕业即辍学打工，先后当过建筑工地农民工、打工记者、中学教师、政府机关工作人员。目前已有小说、诗歌、散文等文学作品1500余篇散见于全国各地文学期刊，出版小小说集《雨中奔跑》，作品数十次入选各种权威选本、高考中考试题及教辅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