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三月桃花寂寞红

漫山遍野的桃花开放的时候，我一直在等一个人。我坐在林间的溪水边，对着淙淙流水轻轻梳理着我的长发，内心的往事像桃花一样烂漫。轻轻拉了拉脸上的纱巾，回头之际，我就听见了桃林外的喧闹之声。

不错，那来者不正是我要等的人吗？我看见了素衣纶巾神采飞扬的崔护，正疾步向我走来。崔护匆匆走到我面前，轻轻一揖问道，姑娘可知这桃林间小屋里的主人去向何处？抬头，我就看见了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我的心里猛地一颤，似乎正有许多的细针刺进了内心。这是一双我日夜期待的眼睛，但此刻我连和他对视的勇气都没有了。我轻轻摇头，就看见了崔护的眼中闪过的那一丝失望之情。

整整一个下午，我坐在桃花溪边，看着对面的家。爹去了城里，去卖他的胭脂水粉之类的百货去了，几日后才能回来。随着桃花开放的日子渐近，我的心里既有一种渴望，更多的是害怕。自从去年崔护路过桃林来讨水喝的那一刻，我就明白了他就是我日日夜夜在桃花树下等待的那个人。

现在，崔护就在我面前一遍一遍地徘徊，我却不敢相认。微风吹过满山的桃花，一片片粉色的花瓣飘落，也牵出了我的回忆。耳边似乎又响起去年那一天崔护离开时的声音：明年桃花开的时候，再来看你。从此，我的心里就被植入了一颗思念的种子，日日夜夜思念的就是眼前这个人。可是，如今崔护就在咫尺之间，那犹疑焦急的神情差一点让我喊出崔护的名字，但是我却还是忍住了，我真的没有勇气揭掉脸上的面纱。

金色的阳光给桃花染上一层更加神秘的色彩时，我看见了崔护终于停止了徘徊，而是轻轻打开一张绢帕，在上面写下了什么，然后向我走来。

崔郎——我差一点就喊出声来，可是，我还是把自己的声音压回了心底。

崔护走到我的面前，躬身一揖，问道，姑娘可知柴门内的佳人几时能回？我摇头，就听到了崔护的轻声叹息：姑娘原来是一哑女？崔护沉吟片刻，便把题了诗的绢帕递给我，轻声对我说，姑娘，若是此处佳人回来，烦请将此物交给她。我点头，崔护躬身致谢后便转身离去。忽然，走出几步的崔护又转过身来问道，姑娘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我惊恐地捂住了面纱，生怕崔护会伸手来揭去它，尽管就算揭去面纱，崔护也一定不会认出我来，但我还是害怕那一瞬间的面对。崔护见我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摇摇头，只留下一声轻叹便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桃林。

打开绢帕，我看见了崔护那苍劲有力的字迹：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直到崔护的身影在桃林的尽头消失，我才对着潺潺的溪水哭了起来。我看见了溪水中映出自己丑陋的脸。是的，自从去年桃花开过之后，我的脸上就开始长满了这深紫色的斑疤，我整日不敢出门，更不敢再见崔护，我甚至宁愿让他相信去年那枝桃花早已在风雨里凋落。

爹回来的时候给我带来了好消息，说是在京城打听到了治疗我脸上桃花癣的名医。只是爹说，这需要很多的银子。于是，我就在爹的安排下，嫁给了柳员外的傻儿子，条件是柳家出钱为我治病。终于，我脸上的紫斑消失了，柳家的傻公子高兴得整天呵呵地笑。只是，没有人知道，我心里那一个灿烂如桃花般的梦想。在柳家后花园，我种下了大片的桃树。每当桃花盛开，我就会捡回一些花瓣，净手焚香，想起那一幕幕的往事，泪水便潸然而下。吓得柳家的傻公子连忙问道，你在干什么？

我说，我在祭奠爱情。说得傻公子愣愣地看着满天飞舞的桃花纷纷飘落。后来，柳家在傻公子的手里日渐家道中落，就连我的那方绢帕也被傻公子偷偷拿去换了钱买米，那个桃林里的故事也从此流落民间。而此时我也老了，老得只以为爱情只是一个似是而非的梦了，似乎一切就从来不存在，只由着人们去说吧。（原载2014年第一期《陕西市政》杂志）

明晓东，男，陕西柞水人，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高中未毕业即辍学打工，先后当过建筑工地农民工、打工记者、中学教师、政府机关工作人员。目前已有小说、诗歌、散文等文学作品1500余篇散见于全国各地文学期刊，出版小小说集《雨中奔跑》，作品数十次入选各种权威选本、高考中考试题及教辅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