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记忆中的农事（组诗选二）

夏至

布谷鸟在对面的山坳里发出求偶的声音时

父亲变得比任何时候都着急

两把生锈的镰刀 父亲磨得比绣花还仔细

刀刃已经白得发亮 父亲还要用手上的老茧

试了再试 两把镰刀

一把给我 一把别在父亲的腰后

像两个即将出征的将士

父亲在无数遍的磨砺中 热身了多少次

从第一天开始 父亲每天三遍地注视

那些日趋成熟的麦子

像是在审视一个个逐渐饱满的日子

父亲比谁都关心天气 害怕突如其来的暴雨

夺走我们的粮食 父亲总是拣着先黄的麦子

一片一片地放倒 把一个个籽粒饱满的麦穗

拢在怀里 捂出汗水的味道

直到满地麦茬空荡荡地竖着时

父亲才会对我说 歇会吧

把这些日子落下的功课拿出来晒晒

期中考试落后了你自己看着办

麦垛堆满场院时

父亲仔细地拈掉身上的麦芒

父亲第一次没有把厚实的手掌

挥向我晒黑的脊背

父亲把二两包谷酒吞下喉咙时说

从今天起 我们的夏收假结束了

一年的日子 基本上够养活了

秋收

九月的阳光软下来的时候

父亲说 狗日的天气咋还这么热

说话时父亲正把一捆黄豆

从后山上背下来

一粒豆荚炸开时 父亲的汗水和黄豆

一起滚到地上

掰完了包谷收黄豆 父亲的农时

比任何家规都严得让我害怕

早上五点开始 赶在太阳之前

父亲把所有的收获连根拔起

肩上的豆捆越重 父亲越是张开了嘴巴

大口地喘气 大声地笑

父亲说 粮食比金子都贵重

只要收成不错 心里就有了底

一年的日子 就不会饿着

扛起黄豆时 我把黄豆揉撒了一地

这让父亲生气 更让父亲心疼

父亲扔下自己的儿子 把散落在路上的黄豆

一粒粒地拾起

父亲又一次把愤怒的巴掌挥向我的身体

父亲说没有这些粮食

你还不得饿死 父亲对粮食

比他的儿子 疼爱百倍

（原载《北方作家》杂志2009年第五期）

明晓东，男，陕西柞水人，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高中未毕业即辍学打工，先后当过建筑工地农民工、打工记者、中学教师、政府机关工作人员。目前已有小说、诗歌、散文等文学作品1500余篇散见于全国各地文学期刊，出版小小说集《雨中奔跑》，作品数十次入选各种权威选本、高考中考试题及教辅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