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鱼归来阿哩哩

文/肖行


弄鱼归来阿哩哩

“阿哩哩,阿哩哩,弄鱼归来阿哩哩……”弄了一整晚的鱼,虽然人非常困,眼皮都在打架,但背着满鱼篓的鱼,或抬着满箩筐鱼的弄鱼人心里还是美滋滋的,情不自禁地哼起了随意改编的歌来提提神,欢快的歌声绕过了他们背上的渔网,撒落在无垠的旷野,被清晨早起的露珠拾起,露珠也乐了,一闪一闪地,毫不掩饰内心深处的喜悦,晶莹并透着亮。

弄鱼,是家乡人闲暇时的一项爱好,一种生活,一份快乐,也是家乡两条江(gang)给乡人的天然馈赠。

我的家乡不在海边,也不在大江大河大湖边,但上苍赐给了村民两条小溪,一条从村里缓缓流过,一条从村口汩汩绕过。从村里流过的乡人亲切地称之为小江,从村口绕过的则叫大江,两条江里都有鱼,大江会更多些。江里的鱼儿有些肥,而且味道非常鲜美。


弄鱼归来阿哩哩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们村靠着两条江,理所当然吃的就是这两条江了。平日里,村民在江里洗衣浆衫,游泳洗澡,戏水玩耍……当然也少不了摸鱼抓虾。

在我老家,当地人把捕鱼叫做弄鱼。弄鱼的方式有很多。有徒手的,也有使用各种渔具的。徒手摸鱼需要在水浅的地方,水最好还是静止不动的。这样只要瞅准鱼的位置,轻轻张开双手,慢慢向鱼靠近,就在要靠近鱼的那一刹那,迅速合拢双手,鱼就成了你的囊中之物了。若是鱼侥幸逃脱,和你玩起了捉迷藏,这不打紧,用石头将这个地方围起来,索性来个浑水摸鱼。水浑了,鱼晕乎乎地浮了上来,乖乖地,束手就了擒,随手从江边摘一柳条,将抓到的鱼一条条窜成串,活儿就齐了。用工具捕鱼那可是八仙过海,各显其能了,有捞勺、渔网、撒网、地笼、筛、钓竿、扳罾(zēng)……有的甚至将家里捞饭用的漏勺也用上了。其中,最常见的是捞勺;最巨无霸的是扳罾,也叫扳缯;气势最恢弘,最有趣的是“闹江”,十八般“兵器”,应有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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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江分小闹和大闹。小闹是三五几个人组队,鱼得多得少均由几人平分。队员各自凑相同数量的茶饼,茶饼的多少依闹江时水量的大小,闹江的距离而定。将凑好的茶饼悄悄碾碎,然后用沸水将其发酵,放入桶内,多则放在箩筐或蛇皮袋里,待月黑风高之时,将其偷偷撒在江里,茶饼的清香飘荡在整个江面上,不一会儿,喝了茶饼水的鱼慢慢浮上水面,晕乎乎的,有的还在水面上打着转转,宛如一喝得稀巴烂醉的醉汉。弄鱼人见状,窃喜,随意拿出从家里带来的渔具轻轻松松地将其一一捞上来,将其迅速放入挎在腰间的鱼篓。

小闹,最关键的是要做好保密工作,消息一旦泄露,闹江被他人发现了,一传十,十传百,就会有许多人来和你“抢鱼”,这些来“抢鱼”的,也叫做“弄野鱼的”,没出成本,弄到即是赚到,而闹江的人是要出茶饼和人工成本的,弄到的鱼少了,那就是血本无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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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是公共资源,每个人都有权去弄鱼。闹江可从来没有“双赢”一说,在这里绝对是“零和博弈”,鱼就那么多,别人捞了可就没你什么事了。若弄野鱼的人多了,弄到的鱼比你闹江的人还多,闹江的人只能气得一边哭去。更可气的是还有“明抢”的。当大家都发现有一条大鱼浮上了水面,或从水面一滑而过时,弄野鱼的可不会和你讲客气,这个时候比的是谁眼疾手快,判断精准了,大家几乎会同时跳进水里,朝准同一方向下手,有时渔具还可能缠在一起,鱼没捞着,搞得大家伙还一身都湿漉漉的。有脾气不好的,或大嘴巴的,会说上一句“今天碰上了背时鬼了”,另外的人也会附和一句“你才是背时鬼哦”,还有的甚至爆了粗口,“TM的,今天曹操背时遇上了倒霉鬼蒋干”之类的云云,大家吵吵归吵吵,吵了几句就各自散去了,毕竟弄鱼要紧,否则,耽误了“安谧”(睡眠)不说,回家也没法交代。若是被谁抢到了,此时的他会像一得了胜的将军,好不得意,有的甚至还不忘拿起刚抢到的大鱼向众人炫耀一番,引来无数艳羡的目光和“啧啧”的声音,可稍不注意,由于鱼比较大,徒手不好抓,加上刚从水里捞上的鱼又比较滑,一不留神没抓稳,鱼又逃回了江里,这时的他就宛如一斗败的公鸡,垂了头丧了气,真正体会到现实的残酷,什么才是乐极生悲了;而这条鱼有幸能被谁捞起,他立马就会有一番否极泰来的愉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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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想与人发生“争抢”,扳罾是一最好的方式了。罾,是将一张大约五六平米的渔网,固定在两根早已用火烤弯成弓形,并用绳子捆成十字状竹杆的四脚上,再在竹杆十字交叉处捆上一根较长较粗的木杆和一根起罾用的粗绳做成的。扳罾是一种守株待兔的捕鱼方法,下罾点也有讲究,一般要选择水比较深且比较稳的地方。一次一个叫“猛子”的将罾放在水流湍急的古堰塘的洪口子上,一幅崭新的渔网一下水就被冲得七零八碎,只剩下了一幅空十字架竹竿了,气得他父亲血是没吐,但“哗啦”一声就倒在了水里。各位可能认为这有些夸张,你可知道当时要置办这么一张渔网至少需要一担谷子,而当年的一担谷子可是一家人一两个月的口粮。人被气成这样就不难理解了,他的父亲还因此得了一个“哗啦”的绰号。

扳罾只要选好了位置,将木杆插在岸边的泥土里,渔网随竹杆一道缓缓放入水中,一只脚踩在木杆的下罾点,另一只脚跨后一步,每隔几分钟或见鱼游到了网的上方,扳罾人就要麻溜地拉起绳子,也就是及时起罾了。拉绳时身体需向后倾斜,这样起罾就不会太费劲,双手也不会太吃力。起罾也是极其讲究的,渔网在水底时,提速要慢,否则会惊着鱼,鱼会一蹦一跳地逃之夭夭了。渔网出水面后,提速需加快,不然鱼也会逃出渔网的。对扳罾人来说,起罾时既紧张,又兴奋,尤其是当渔网要露出水面的那一刹那,眼睛会一动不动地紧盯着水面,心也随之提了起来。当见到鱼在网里活蹦乱跳时,扳罾人虽嘴上不说,心里其实早就乐开了花;当网出水面时,网里静悄悄的,什么也没见着,扳罾人心里多多少少免不了有些许失落。不过,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将罾放下去,下一网,下下一网就一定会有收获的。这好比人生,有时放下了,反而更能获得意料之外的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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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避免弄野鱼的来“抢鱼” ,“闹江”一般选择在晚上进行,一般是午夜以后,趁人们都睡着了,闹江人才偷偷下茶饼。茶饼下完后,闹江的人才能打开手电筒,而且尽量将其压得很低,拿着渔具下河捞鱼。而扳罾捕鱼的人,则是扛着罾,选好下罾点,将罾缓慢放入河中,关闭手电筒,抹黑一网一网地扳。如果网里有鱼、有虾,网里会有抖动,扳罾人会将其从网里捡起放入放在岸边的鱼篓里,运气好的话,还可能扳到一只脚鱼(甲鱼),扳罾人自然会是高兴一整晚了,野生脚鱼比较少,传说中这家伙营养价值高,吃了可大补,特别适合熬汤给家中的老人和小孩喝。


弄鱼归来阿哩哩

“你有你的张良计,我有我的过墙梯”。闹江的人为了防备别人来“抢鱼”一般选择晚上闹江,而喜欢弄鱼的村民一到夏天就开始“布江”了。“布江”就是为了发现别人闹江,自己可以不花成本去弄点鱼。有些村民为了布江晚上就睡在自家阳台上,只要一见到江里有灯光,就会拿着渔具去江里看看。有的村民干脆带着渔具直接睡在了江边。

大闹,尤其是全村人参与的闹江,那就省事多了。无需偷偷摸摸了,就大白天,每家每户出一个人,凑同等的茶饼,各自带上渔具,摆起长龙阵,分别在江的两边,顺着茶饼水一直往下游捞,捞到茶饼水没有了药效为止。外村人见这阵势也不敢来“抢鱼”,只能跟在后面捞点闹江人捞剩的鱼虾了。闹江的队伍班师回朝了,几百人各自扛着各种各样的渔具,排着队,一路有说有笑的,浩浩荡荡地回了村,大家伙将各自捞到的鱼倒在村里的大禾塘坪上,汇在一起,平均分配。男人们捞了一整晚上或一整天的鱼,眼皮用支架都撑不起来了,一回村就回家睡大觉去了,做的梦还可能是捞鱼、吃鱼,至于分鱼和怎么处理、加工这些鱼就交给锅台边的女人了。

当年,每家每户经济都不宽裕,不管分的鱼多与少,各家都只是拿出几条大的来炒辣椒,打打牙祭。这些天然的野溪鱼,炒在辣椒里,辣椒也不那么辣了,而且还带有甜味,若是里面再放些米粉,也就是老家出了名的“辣椒鱼粉”,吃了更是让人回味无穷。而剩下的,村民都舍不得吃,都会加工后拿到农贸市场上去卖,换些钱以补贴家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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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革开放后,很多村民外出务工了,弄鱼、闹江的人逐渐少了起来。可由于个别弄鱼人弄起鱼来越来越不择手段,使用一些非常规的方式来弄鱼,如电鱼、炸鱼、用剧毒农药毒鱼……两条江里的鱼越来越少了,再加上上游有几个挖沙场,江里的水一年到头都是污浊不堪,鱼虾贝类几乎绝了踪影,昔日江边成群的白鹭也不见了踪迹。

党的十八大以来,生态文明的理念深入人心,加上政府对江海林湖田的整治,取缔了上游的挖沙场,两条江都实施了“河长制”,禁止了电鱼、炸鱼、毒鱼……等一些不文明的弄鱼行为,村民弄鱼不再是为了生计,补贴家用,而是纯粹的休闲娱乐,江水又清澈了起来,鱼虾又多了起来,白鹭、翠鸟又飞回来了,在江面上又跳起了欢快的芭蕾。弄鱼人哼起的“阿哩哩,阿哩哩,弄鱼归来阿哩哩”的歌声,较从前更欢快,更轻松了一些,歌声绕过了他们背上的渔网,撒落在无垠的旷野,更是随了风,飘着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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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5-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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