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年

文/余春明

春节快到了，想起了小时候家乡人们的忙年来。

“忙年”，顾名思义，就是忙着准备过年。春节，自古以来就是中国人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不可怠慢。要准备的东西多着呢，于是，进入腊月，大家就不约而同地忙了起来。不用别人提醒，也不要政府号召，千百年的传统在人们脑海中扎下了根。人们有条不紊地准备着，以迎接“年”的大驾光临。

先说“斫年柴”。家乡是丘陵地区，山多，树多，过年有烧火塘的习惯。当然，火塘在整个冬天都会烧，只不过平时烧的是枯死的树根、树桩之类的杂柴，除夕夜得烧火旺烟少的栗柴。俗话说“除了栗柴无好火，除了郎舅无好亲”，可见栗柴很受家乡人们的青睐。小时候，父亲会专门在烧火山（自留山）上砍来不少碗口粗的楮栗树，锯成一尺长短的一段段，再用斧头劈开，以备三十夜火塘里烧。家家户户都有火塘，一般都在堂前靠大门的一侧角落。有的是在地上挖个圆坑，有的是在地上放口旧锅，周围用土砖架起，里面烧火。三十夜一家人就围在火塘旁边烤火守岁。

再说“添新衣”。那时候，农村集体化，经济条件不好，家庭生活也很困难。但是，再难衣服多少还是要添置一点的。商店里没有衣服买，只卖布料。一般人家无论大人小孩都要做一身“遮虎皮”，罩在外面，里面破旧一点无所谓。小时候，我家条件不好，但即便如此，父亲也要为我和弟妹做身新衣。俗话说，“伢仂望过年，大人望栽田”，过年才有新衣穿，不能让孩子失望。记得我们孩子们过年都穿上新衣，在一起比谁的好看，那高兴劲儿就别提了。于是忙坏了裁缝师傅，从村头做到村尾，忙得不亦乐乎。

还要“剃年头”。过年了，当让自己面貌一新。乡下老俵胡子拉渣一大把，再忙过年也要剃一剃，不然，对不起这么隆重的节日。于是，平时一件很不起眼的事由于过年变得重要起来。那时候，一个大队有两三位剃头佬，他们各有自己的经营范围，互不掺行。收费按年缴，记得好像是一年五角钱，半个月剃一次。只是春节特别重视，师傅会格外小心。剪发、剃毛、修面、刮胡须，外带掏耳朵，一项都不少。只是小孩子剃头麻烦，我们半大的孩子还好说，父母一喊也会来，不大情愿地配合师傅剃完。二三岁的小孩子就难对付了，常常会看到父母按着哇哇啼哭的小孩让师傅剃头的情景。

最重要的当然是“忙年吃”了。俗话说，“千事万事，吃是大事”，何况是过年。腊月刚开始，就是做年粑。每家每户都要做几十斤，甚至上百斤米的印粑，粑上印有“福”“囍”“寿”等吉庆字样。快除夕时做年糕，年糕用糯米饭捣鼓而成，供正月招待拜年的亲戚吃。接着就是熬米糖，切成一片片的爆米糖，可招待客人，主要还是家中小孩平时当零食吃。过了腊月二十，就开始“高”（宰）年猪了。那时候，家家户户都养猪，每家都会宰一头猪过年。春节能吃新鲜猪肉，多余的就都腌起来，供来年春天吃。记得农村改革开放以后，我家的腊肉可吃到来年农历四五月份。这也忙坏了屠户。家乡的屠户不是专业的，只在春节期间开工。当然，平时村里有人家要杀猪，也是他们操刀，其他时间还是种田为主。“高”年猪就会喝猪血酒，大家互相请吃，猜拳行令，非常热闹。然后就是买年货了。大集体时期，经济条件差，年货买得很少。直到改革开放以后，情况才好了起来。记得父亲总是在除夕前两天才去商店，买点菱角酥、脆豆、麻果、锋削胚之类的糕点，好在正月来人拜年时放在果盒里招待客人，装装门面。我们弟妹是不能吃的，只有等年拜完了才能尝尝新。至于年夜饭需要的干菜，如香菇、木耳之类，也会多少买一点。忙准备自己吃的，也忙准备来客吃的，家乡人不会忘记准备给祖宗吃的祭品。祭祀在腊月三十傍晚，家里的男人都要去祖坟山祭祖，三十晚年夜饭前到祖堂前“齐盘”（一村人同时祭祖）。祭品就是猪神福（猪头）、囵公鸡和鲤鱼，谓之三牲，这都是提前要准备好的。

对了，还要忙着准备年画，写春联，买鞭炮。商店里有年画买，虽然种类不多，但如果手头还宽裕的家庭总会买一些。条件差点的人家红纸不可少，请村里的文化人写几幅春联。那时，我大叔、二叔就特别忙，免费为左邻右舍写春联。于是，除夕那天，家家户户都贴上了春联，鞭炮也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喜庆的气氛一下子浓了，“年”来了……

【余春明 ：江西省南昌五中教师。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发表作品600余篇（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