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爱每一次盛开

（作者：黎 杰）

雪柳。

第一次听这个名儿，觉得很好听。

像雪一样冰清玉洁，像柳一样婀娜多姿。

妻接儿媳电话，说寄回一束雪柳。

妻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雪柳？儿媳说，一束花。

妻嘴里说着好，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犯嘀咕，买花干嘛呢？当不得饭吃，还不如买点化妆品或称点水果。妻子很实际，从不虚头巴脑。这么多年来，我就从没给她买过一束花，包括谈恋爱那会儿。

快递真快，接到送货电话我去取了，我怕鲜花经过长途贩运捂久了不新鲜，赶紧去取回来。

拆开，有点让人失望，这哪是花，纯粹是一蓬枯枝或称为一把柴禾，雪柳枝细、脆、硬，扎手，一点不起眼，细枝束缚一捆，枝条光秃，不着一叶，松开，枝条萎蔫，没一点精神似的，更不见一个花芽苞，包裹里抖出一些碎断细枝，撒一地。这雪柳不像雪，不似柳，没一点生机。

儿媳似乎洞悉我们心思，在家庭群里教我们，爸妈，先把雪柳用清水浸透，插放花瓶，瓶里盛半瓶水，然后将附赠营养液稀释倒入瓶，几天就出芽开花。

细致活由我来打理。

第一天，我去看雪柳，摸摸那枝，枯枯的，不润。

第二天，我去看雪柳，仍枯，但枝条舒展，大大一蓬，我清理掉斜挂的断枝。

第三天，与前两天一个样，没变化。

第四天，我仍坚持去瞧，雪柳枝仍那样儿。

时间仿佛凝固在雪柳上，没一点动静。不会是铁树吧？我开始怀疑这雪柳家养是否适合。我很讨厌在家中摆放枯枝，有弃之念头。妻说，给雪柳一次开花机会吧。我说好。

工作的忙碌让我快忘掉这束雪柳了。

去书房，躺椅上，又见雪柳，枯枝一篷，仍不见开枝散叶着花迹象，我急，我想看叶绿花开，可放窗台上接受阳光照耀的雪柳一点不急。这与一株或一棵栽插在沙漠上的枯草枯树何异？都这么多天了，我依然没能从雪柳枝上瞧出一点春天里生命的蓬勃来。

手机“嘟”一声，我翻看，是儿媳在家庭群里发的一图片，说她的雪柳开花了，问我们的发芽没？我说，没有呀。儿媳说，让雪柳多晒晒阳光呀，雪柳喜阳，喜暖。 我说，一直都放在窗台上的。儿媳说，晚上要收回来呀，晚上多冷。对。这就对了。

约莫十天左右，当早晨的朝霞落到阳台时，我看见雪柳出叶了，很细微，仔细才能瞧见，细细的枝条上可见有一丁点绿意了。

我惊喜地大声对妻说，快来看，雪柳冒芽了。

妻开初没能表现出如我意想的惊喜之态来，她慢慢踱进书房，随意看了雪柳一眼，一看，就没能把眼睛移开，那嫩芽苞一下子就抓住了妻，我想这与当初她得知自己怀孕的消息恐怕没有两样，只见她忍不住把手伸出来，小心地去摸那枝，那动作就如一位母亲抚摸腹中胎儿一样温柔。妻闭了眼，鼻子吸了吸，做深呼吸状。我说，还没开花呢。至此，我才独有发现妻内心的柔软，她并不是我心目中已经定位的大而化之不懂生活温柔细腻和浪漫的人。

几天后，雪柳叶长繁了，细细碎碎的，繁叶间隐约可见嫩鹅黄色的小颗粒冒出。是花苞，肯定的。突然间我有些心疼了，那么细的枝，怎么承受得了这大肚似的芽，芽儿一嘟噜一嘟噜往外冒，突突地冒，破皮似的冒，我好心疼那枝的破裂，我忍不住往雪柳枝上哈了一口热气。是的，我心心念念的雪柳就要开花了，不可抑止地开花了。很快地，那篷雪柳变大了，变嫩绿了，婆娑了。再过几天，雪柳枝上，雪花点点，花开似雪，繁花如爆，毫无顾忌，暗香四溢。

我见证了雪柳发芽开花，它每一次盛开我都不想错过。我掏出手机，我要记录下这一切，记录下这缓慢，这不急不躁，这不易，这零零碎碎，这不动声色，这不保留，这平静如水，这平和恬静，这孤傲冷艳，这些微清香，这昂扬与热烈，这满眼的春光，这等待的光芒。

窗外，暖阳如初，阳光明媚，室内，一瓶雪柳，洁白无瑕。阳光无根，雪柳无根，它们都在盛放，生命有时很奇妙，怜爱般的雅致，翡翠似的通透。

好好珍惜雪柳每一次的盛开吧。

原载《贵州民族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