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语（散文）

第一次来到这里，看到了悠长的白桥上绵延成行的柳树，便想起了前人吟咏的词句：“霸城烟柳”。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些曾经在柳树下挥斥方遒一遣心中寂寞的文人墨客们，早已经随着那些寂寞的风烟一一逝去。只留下青柳还年复一年对月当空，仍旧自顾自地随风摇曳。

与可变的时间不同，空间的不变往往让人迷失在日复一日的琐屑之中。我看着柳树微微粗糙的表皮，似乎那些被生命割裂的时间碎片只能浅浅地印留在树干表层，柔柔地描画出细腻的纹理。于是，面对着一棵树，突然就觉得自己生命的渺小。

谁不是一样呢？走过奇岚烟雨，有缘来到一棵树下，抬头有幸曾经见证它漫长生命中的一刹那，看到它垂下的丝丝飘舞的枝条，轻嗅到它在阳光下散发出来的淡淡清香，触摸到它微微冰凉滑滑地柳条和叶片。我把它捧在手里，就像捧着一段最完美无缺的生命的痕迹。

从小我就在想，这样的生命，必然是被温柔的春风吹拂过，必然是被清澈的雨水灌溉过，也必然是被最美好的希望祝福过吧！于是，小时候的回忆里，便多了许多被柳条编织过的美丽的梦想。那时候一直以为柳枝是极神圣的东西。或许是看见了婆婆虔诚的拜膜观音的画像，看见了她颤颤巍巍地把门口的老柳树的树枝小心翼翼地折下来供奉在白色的净瓶里。然后嘴里念念有词，求杨柳枝撒下甘霖救万民。观音的慈眉善目、柳枝的青翠欲滴、净瓶的洁白无瑕、婆婆的无言的虔诚。虽然那时并不知道这对于农民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可是在小小的心底里，却腾升出来对柳树的崇敬感来。让我从小都不敢伸手去随便折下一段柳枝。

观音杨柳的传说毕竟太过于久远了，久远到真假难辨。但是婆婆虔诚摩拜的精神还在，所以我仍然固执的相信，那是真的。

只是，唯有自己经历过的，才算是最真实的吧！拖着拖箱走出大门的时候，朋友四处寻觅，想从这仅有的植被里找到柳树。可是，连聊表心意的目标都没有。他便轻吟出了那句“莫愁前路”的名句。于是，我们竟然也像前人一样开始依依惜别起来。只是当初我们还在嘲笑前人的迂腐。却不曾想到原来这世间竟有一种情感是相通的——当年王维曾在渭城的烟雨青柳里“萋萋满别情”；当年柳永在残月杨柳岸边空叹“应是良辰好景虚设”；当年杨花飞尽，洒脱的太白也在子规声声里担忧友人的安危……所以，当有一天真正别离以后，那满城青幽的温柔飘动里，却已经嵌满了来时的温和、去时的沧桑！

所以我总是浪漫地认为，曹公笔下的“丝丝柳叶如罥”的葬花人。早就在眉宇间奠定了她一生高洁却又感伤的命运。柳叶弯弯，美目盼兮。只是又有那个美人愿意承载柳叶背后那沉淀千年的相思离别的愁怨呢？怕是唯有那个弱柳扶风的女子吧！

今天我在满天的阴浓里看见了柳树，树也应该隔着窗户看到了我。我看到了你承载的往日的人生风景，你看到了我微微涌动在你漫长岁月里的一寸光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