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的公交车站



黄昏时分，小城里一切都似乎变得匆匆忙忙。卖菜的扯着嗓子喊，过路的并没有停下脚步。接孩子的，刚下班的，买菜的，卖鱼的，都很忙。大车，小车，客车，货车，电动车似乎全挤成了一团。忙吧，忙完了都是归家的人。整个小城里似乎只剩下我一个闲人，慢慢悠悠地走着，看看人间不一样的烟火。

其实我早已买菜做好饭，一日三餐全都周全了，晚饭后散步是属于自己的时光。这个时候没有人管我，喝酒的朋友因我戒掉了不会再寻找。连老母亲这时也不会打电话给我，她开始在老家忙着照顾她的那群鸡和鸭。老婆和孩子不喜欢跟我走，我有时走得太远，偶尔又驻足太久。她怪我不食人间烟火，这种人无法生活，于是似乎我已没有什么叨叨和烦恼，就这么闲逛着。

每每经过黄昏时的公交车站，我总会驻足良久。心里没什么念想，也就是看看，总有些时光，总有些人在这里离别的。这些年，我早已习惯了一个人静静地活着，没什么念想也就没有什么送别的忧伤。可在这里我总想看看人们的脸上是否有迷茫和伤感。似乎我能找寻到的是结伴者的欢笑或者匆匆过客的冷漠与平淡。

唯独一位老妇人吸引了我的目光:岁月用它那无情的刻刀在她的脸上雕刻出一道道纹痕。眼皮已经下垂，浮肿。头发花白，一缕缕的看得出来都经过了用心梳理。衣服并不像一般的老人那样暗淡无光，穿搭自然，衣服质地很好。她站在路旁看着对面的人来人往。我看不清她的目光，也听不到她口中的喃喃细语。我本想用相机记录这似乎凝聚的时刻，但停止了这种想法。尊重是最起码的道德。她没有上任何一辆车，站累了就坐在站台冰凉的铁凳上。她双手平放在膝盖上，平视着大街，便如一樽雕像。过了些时间，她缓缓地站起来再一次痴痴地看着前方。她转身离开了，离开的时候我看不清她的眼神。她钻进了不远处的一辆豪华的车上，缓缓地开走了。我来到她刚才站过的地方向前看，并没什么与众不同的。我也转身离去，心里还是留下了个影。之后的几天里，我又遇见过老妇人两次，每次都一样。往后黄昏时分，我总会经过这里，总想看看那位老妇人来了没有，什么时候离去，可不再见过。黄昏时的街上还是那么匆忙，人来人往，车站上的过客还是那样。

一天，阴雨天，没有夕阳。我又经过这里，没有雨伞，只好躲进杂货铺的檐下。老板没有生意终于也闲了下来，冲我点头微笑。我们彼此寒喧几句便也无话可聊，只好看着外面的雨，车站上的雨。“你是不是想知道那个老女人为什么不来？”老板主动搭了腔。“哦！”我似是而非地回应了一下。我现在也没兴趣打探别人的消息。“那是个可怜的女人，年青时多好看，我们那时候看都不敢看人家一眼。”老板开始像外面的雨那样不厌其烦起来“她爱人是政府的大官，她是名会计，那年代找个大学生可难了。以前对面有间很好的学校，是城区发展了才搬走的。有个傍晚，她匆忙忙赶来接孩子，马路对面的孩子着急了怎么的就向这边冲过来。那时候还没有这个公交车站。连机动车都很少的，不幸的是她的儿子就是在她面前被撞死了。我也是听别人说的，那时候我的商店还是个办公楼。她抱着儿子血淋淋的尸体坐在马路中间，直到丈夫赶来。”老板瞄了我一眼，见我看着外面的雨出神又讲了起来“唉！可怜的女人，疯了好长时间。在这里又哭又笑，说儿子放学了，抱在怀里。几个人都拉不回家。后来慢慢好点了，不哭不闹了，就是不说话。老公领养了一个男孩，也是车祸幸存下来的可怜孩子。开始她害怕，又哭又闹。老公想把孩子送走，可她死死抱着那孩子摸着他的脸，泪水像下雨一样。”老板又瞄了我一下接着讲“开车来接她的就是她的儿子。也是她家保姆说的我才知道。她有了这个孩子后就正常了，也开始上班了。只要有空她傍晚都会来这里看看。老伴走了，她一个人在家孩子不放心，这几天接她出国享福去咯！”外面的雨停了，老板也去卖他的杂货去了。街上又开始忙起来，我看了看雨后的公交车站，路灯突然亮了起来。

我也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