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隐蔽战线二三事：车耀先和他的努力餐

一、风起于青萍之末

在成都金河路口有一栋造型古朴的小楼，他与宽窄巷子比邻而居，与人民公园隔街相望。这栋小楼正门的黑漆匾额上写有三个烫金大字——努力餐。

这三个看似简单的字背后，却有着一段鲜为人知的隐蔽战线故事。

如果你读过《红岩》，那么对红岩英烈车耀先这个名字大概不会陌生。1894年出生于四川省大邑县的车耀先是抗日战争时期很有影响力的地下党员。
车耀先传奇的一生应证了一句话：金子埋在哪里都会发光。幼年时他因为家道中落，不得不辍学去商号当学徒，等到他成年的时候，已经在当时的商界小有名气。正当车耀先准备在商界大展拳脚的时候，长达十余年的四川军阀混战来了。生意被逼得做不下去了，车耀先不得已只能弃商从军。

车耀先从军以后，坊间传说他和大邑同乡刘湘、刘文辉都有旧交情，加之他作战英勇，于是就一步步被擢升为团长，在当时军中大小也算是一个人物了。

根据资料记载，从1912年到1931年，四川军阀之间发生的大小混战高达478次，平均每个月就会有两次的混战。在那个有枪便是草头王的年代，身在军中的车耀先见了太多的不平事。1928 年的冬天车耀先愤然离开了军阀部队，在成都秘密加入了共产党。

这时候的车耀先想了些什么？我们从他的自誓诗大概能窥探一二。其中两句“愿以我血献后土，换得神州永太平”成为了他后半生投身革命事业的真实写照。

车耀先根据当时党组织的指示，在祠堂街牌坊巷口开了一家“新的面店”经营炖鸡面。“车团长“摇身一变成为了”车老板“，外人只知道车老板是和刘湘、刘文辉有交情的老资格川军军官，却不知他已经成为了”车耀先同志“。借着“老资格川军军官“这层外衣的保护，车耀先很快就在成都生根发芽，深深地扎在了隐蔽战线上。

要说是金子走到哪里都会发光，车耀先开得这家面馆以“四川首家机器制面“为噱头，做出的面光滑整齐好看，而且花样不断翻新，最多时候能同时售卖五六个品种的面条，这在当时是绝无仅有的。靠着汤味浓、鸡肉嫩、面条白，车耀先开的面馆在食客间口口相传，很快就小有名气。

1929 年，车耀先将面店迁至三桥南路并更名为“努力餐”，1930年夏天，他又将“努力餐”迁到祠堂街。至此，“努力餐”作为隐蔽战线的秘密联络点正式登上历史舞台。

二、浪成于微澜之间

从1929年开创至今，努力餐已有九十二年的历史，但是其店名的由来一直说法不一。有说取自《行行重行行》中的“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也有说取自孙中山的“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还有一种说法是说取自车耀先一个质朴而伟大的愿望。

解决中国人的吃饭问题历来是个大问题。根据资料记载，车耀先曾亲笔在努力餐楼上的墙壁上留下过一句话：“要解决吃饭问题，努力，努力!”

车耀先是这样想的，也是身体力行这样做的。

当年“努力餐”除了有“红烧什锦”、“豆渣猪头”、“清汤黄秧白”这些名菜以外，还有三大百姓最喜欢的“招牌菜”。

据说当时努力餐每天一开门，很多人就从四面八方赶过来吃“大众蒸碗饭”和“大肉蒸饺”。这两道菜具体模样已经不得而知了，但是我们光从名字中就能窥见到物美价廉，便宜实惠的气息。此外努力餐店里最有名的当属“革命饭”。每份革命饭用三四两米蒸制，饭里掺入肉粒、鲜豆、嫩笋和碎芽菜，色香味俱全，既实惠又好吃。

后来车耀先还在人民公园旁边开了一家名为“庶几”的饭店。这家饭店的经营理念和我们现在的快餐店很像。它按照时令的不同，每天卖几样固定的肉食和小菜，同时汤免费供应。顾客落座，饭菜上桌，一人只需要花一角钱，就可饱餐一顿。开业时，“庶几”店堂里挂着车耀先朋友送的一帧横幅：“努力为大众辟吃饭场所，其庶几乎！”

努力解决大众的吃饭问题，这大概是车耀先最质朴的革命情怀。车耀先在“努力餐”度过了10多年紧张而光辉的秘密岁月。在这里，他不仅为革命事业鞠躬尽瘁，同时也是个经营有方的餐厅老板。

“若我的菜不好，请君向我说。若我的菜好，请君向君的朋友说。”车耀先的这句名言为“努力餐”带来了特色和名气，得到了“要吃革命饭，请到努力餐”的美传。

努力餐自创建以来，一直有两个暗号。

其一为吃饭，“努力餐” 为解决一些革命者吃饭有困难的，只要来人说出：“来一菜一汤”的暗号，餐馆就可免费供应饭食。就这样，“努力餐”默默接济了许多当时生活上存在困难的革命者，

其二为革命，抗战前成都流传着“要想到延安，去找车耀先”的暗语。车耀先利用他的社会关系，积极帮助一些青年，克服各种困难去到革命圣地延安。

在一般人眼里，车老板是老资格的川军军官，和大邑同乡刘湘、刘文辉有旧交情。在革命人的眼里，车耀先则是靠得住的好同志。

三、愿以我血献后土

以“车老板”身份为掩护，车耀先在隐蔽战线上积极从事着抗日救亡的工作。

1930 年，车耀先组织和策划了震动全川的“广汉兵变”。

广汉起义，又称汉州起义或广汉兵变。在北伐战争、顺泸起义相继失败后，中共四川省委和川西特委为主的革命党人决定把目标转向岷江流域，准备在以广汉为中心的地区发动一次新的武装起义。通过共产党人的努力，终于在1930年10月25日广汉中学校内的铜钟发出了武装起义的信号，时任中共川康特委军委委员的车耀先参与指挥了这次起义。

就这样，车耀先一面以老资格的川军军官身份做掩护，让不明真相的人投鼠忌器，一方面在隐蔽战线上为革命事业奔走。

车耀先在努力餐的二楼创办了救亡刊物《大声》周刊，同时也担任“大声抗敌宣传社”社长，前后共发展社员1000余人，成员分布在泸州、绵阳等十几个县。该社以“努力餐”为联络点，举行了各种各样的活动。举办活动的时候，车耀先总是在馆堂里走来走去。旁人只是以为他对自家饭馆的生意上心，可遇到形迹可疑的人进来的时候，车耀先就机警地给社员们递眼色。就这样，社员们在努力餐聚集，在努力餐收听来自延安的消息，在努力餐一起进步。

根据资料记载，“努力餐”进门右侧便是一间简易的阅览室。阅览室里陈列着全国各地的进步报刊。随着努力餐在成都的名气越来越大，几乎每天都是人头涌动，各派各界人士均混杂于此。于是车耀先就专门安排人手每天混在其中，掌握舆论时事，知晓小道消息。车耀先将收集来的情况随时向组织反映，很快努力餐就成为了成都隐蔽战线上不可获取的一环。

30年代后期，努力餐成为抗日救亡人士重要的活动中心，很多国内著名的抗日人士都曾相会于此。其中最著名的当属两件事，救国会“七君子”出狱后来蓉，车耀先特地在“努力餐”二楼设宴款待。第二天，沈钧儒还陪同邓颖超与车耀先见面会谈。后来中华文艺界抗敌协会成都分会欢迎冯玉祥、老舍来蓉而举行的欢迎会，也在车耀先的安排下在“努力餐”举行。

“努力餐”进行的种种宣传抗战活动早就为反动派所注意，车耀先和他的努力餐成为了他们的眼中钉。

1940 年春，成都发生了震惊全国的“抢米事件”。一场因为官僚资本家、军阀、政客、大地主等抢购粮食，囤集居奇引发的“抢米事件”，被反动派捏造为“春荒暴动”。借着“春荒暴动”的由头，成都行辕调查课课长张严佛和国民党四川省党部调统室主任何培荣在国民政府军统局副局长戴笠的指使下，将早已监视的二十几个共产党员抓捕，成都抗日救亡运动领导人车耀先赫然在其中。

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国民党特务借收电报之名敲开了“努力餐”的大门，秘密捕走了车耀先，将他囚于渣滓洞。1946年8月18日，车耀先同他的亲密战友一起，在重庆歌乐山松林坡遇害。

“努力餐”成为车耀先为革命献身的历史见证，也成为了成都隐蔽战线的一座丰碑。

车耀先被捕就义后，他妻子车体先仍坚持打理努力餐的一切，一直到1954年去世。两年后“努力餐”经过公私合营改造后成为国营企业，隶属于成都市饮食公司祠堂街商店。

1984年的时候，由于人民公园扩建需要，有关部门将祠堂街上的老“努力餐”拆除，按照原来的规模和风貌在不远处的金河路1号上整体重建，也就是我们今天见到努力餐的位置。2009年1月，“努力餐”被列为成都市党史教育基地。

车耀先和他的“努力餐”，引导许多有志青年走上革命道路。车耀先同志以他宝贵的生命实现了“愿以我血献后土，换得神州永太平”的誓言。“努力餐”也如同一座成都隐蔽战线的丰碑永远伫立在我们心中。

参考文献：

[1] 四川省档案馆.车耀先烈士档案资料[Z].

[2] 郑光路.川人之大抗战[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2005.

[3] 邹风平: 《川康特委报告书———一九三七至一九四〇年七月》，中央档案馆、四川省档案馆编:《四川革命历史文件汇集》甲12，19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