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止“虐待”老人，正确面对老龄化

“我打他，是实在没办法!”老太太对着自己的儿子大喊。

马路上，一位中年人有些生气的快步走在老太太的前面，沉着脸不言语，手里拿着医保卡，大约是刚刚去了医院。走着走着，突然脚步一停，转头对着老太太说：“那你也不能动手啊，你们都多大年纪了,我爸他脑子又不好!”“他都三天没洗澡了！”老太太把拐棍往地上一敲，“我就是让他去洗澡呀，你们都不来帮忙，你不知道你爸有多犟，怎么说都不听，劝也没用，拖他进浴室都不肯，我打他，是实在没办法！”

这样的对话让我想到了前几天看到的一则“儿子殴打病床上父亲”的新闻，老父亲偏瘫小便失禁，儿子在为他换裤子时，父亲不愿意配合翻身，儿子气得拿拖鞋抽打父亲，直到护士发现上前阻止。视频引发了热议，儿子也因此被行拘处罚。

今年5月，一位83岁的老太被保姆恶意闷死，几乎没有反抗能力的老人就这样惨绝于人世，若不是监控记下了真相，可能还有更多的老人这样冤死。

被新闻报道的只是一些极端的例子，但在现实生活中，虐待老人的事件并不罕见，2017年一项系统综述中，研究者入组了38 544篇发表于2002-2015年的相关文献，并对不同区域28个国家（包括12个低收入和中等收入国家）的52项研究项目进行进一步分析，研究发现虐待老年人的总发生率是为15.7％，其中心理虐待估计为11.6％，经济虐待估计为6.8％，疏忽造成的虐待行为4.2％，身体虐待的比例为2.6％，性虐待的比例为0.9％。

也就是说在一年中，估计有15.7%的60岁以上老人遭受了虐待，虐待老年人似乎影响了全世界六分之一的老年人，约1.41亿人。

WHO把“虐待老人”定义为，在任何理应相互信任的关系中，导致老人受到伤害或痛苦的单次或重复行为，或因缺乏适当行动而导致老人受到伤害或痛苦。此类暴力是对人权的侵犯，包括身体、性、心理、情感、财务和物质虐待；遗弃、忽视、以及严重缺少尊严和尊重。

虐待老人会导致其身体受伤，从微小的擦伤和瘀伤，到骨折及可能会导致残疾的损伤不等，同时还会造成严重、有时甚至是长期的心理后果，包括抑郁和焦虑。虐待老年人的后果可能尤为严重，恢复期更长，即便只是较小的伤害也可能会导致严重的永久伤害，甚至死亡。一项为期13年的随访研究发现，受虐待老人的死亡概率比未受虐待的老人高一倍。

根据WHO的报告，2015-2050年期间，世界60岁以上人口的比例将增加近一倍，从12%升至22%。2020年，60岁以上人口的数量将超过5岁以下儿童的数量。人口老龄化速度将比过去加快很多，预计虐待老人的现象会愈发严重。虽然老年人遭受虐待的情况时有发生，但是发现和干预都非常难，WHO从2002年开始研究老人遭受虐待的问题，并持续推进对老年人权的关注和保护工作。2016年，世界卫生组织大会通过了“2016-2020年老龄化与健康全球战略和行动计划”,强调预防虐待问题并加强对策的重要性。

同样在中国老龄化进程也非常迅猛，从建国前35岁的人均寿命，到2019年76.1岁的人均寿命76.1岁，中国在经济迅猛发展的同时面临着各种新问题，老龄化就是其中一个重要的、无法回避的议题。李霞主任在多次科普讲座中提到，我们缺少如何对待老龄化的经验，无论是生理层面还是心理、社会层面都还有很多空白，像失能老人、独居老人以及很多因老龄化而凸显出来的疾病对于我们来说都是新的议题。

对待老年人权益的保障以及照护的问题，仅仅依靠医院、养老机构或者家属各自战斗是远远不够的，应该正确面对老龄化带来的挑战，在卫生和社会系统做好充分的准备，世界卫生大会WHA67(13)号决定提出以下5个方面的指导

l 致力于健康老龄化。需要了解“健康老龄化”的重要性，并且需要持续的承诺和行动以制定基于证据的政策，加强老年人的能力。

l 使卫生体系适应老年人口的需求。卫生系统要围绕老年人的需求和喜好改进服务结构，要力求提高老年人的固有能力，同时要对各种环境和保健提供者进行整合。

l 建立提供长期照护的系统。所有国家都需要建立长期照护系统以满足老年人的需求。

l 创建关爱老年人的环境。采取行动打击年龄歧视，促进自主性并在各项政策中和在政府各级支持健康老龄化。

l 加强衡量、监测和理解。对各种老龄化问题开展重点明确的研究，制定新的衡量和分析方法。

作为一名关注老年精神心理的精神科医师，我能看到或感受到目前对老年人权益的措施有以下4点：

l 通过法律层面对老年权益进行保障。自从1996年颁布了《中华人民共和国老年人权益保障法》后，我国对该法案进行了3次修订，2018年12月全国人民代表大会通过了《中华人民共和国老年人权益保障法》最新修订版，使得老年人的权益保障有法可依。查阅相关法律方面的文献，应对老年虐待，司法界也有很多思考与探索，包括建立老年人监护强制报告制度，以及对虐待罪中老年人的诉权保障的探究等，都是从法治制度层面减少老年虐待的发生，约束人们的行为。

l 增加对老年群体的关注和宣传。上海有一个电视节目是以法律帮助为主线，调解、理顺家庭矛盾，上节目的几乎都是中老年人，要求解决的都是真实的事件，因为有共鸣，很受老年人的欢迎。黄渤参加综艺节目的《忘不了餐厅》关注认知功能下降的老人，节目充满温情。还有叩击心灵的《人间世》第二季中，在上海市精神卫生中心老年科的拍摄那一集，面对逐渐消失的记忆和声音，围绕着患者的每一个努力的瞬间都让人落泪。宣传让人们看到老龄化真实的一面，也看到老人的需求和真实美好的情感。

l 建立对老年人友好的社区。随着老年人的增加，衣食住行也都应该考虑到老年群体的需求。上海市已经开始实行长护险，对70岁及以上的老人可以在评估后得到相应的生活照顾。在社区里还有专门的老年人餐厅，让老人吃的放心，费用也不高。还有一些很小的细节，比如公交车车门增宽，无障碍通道增加，增设公用设施的扶手等等。

l 建立医院—养护机构—社区的医养联盟。国家正在推行的家庭医师制度，正是将医疗延伸到社区的一个非常好的举措，对于患有慢性疾病的老年人有很多便利之处。随着年龄的增长，有的老年人的认知功能会出现下降，给家庭照料带来很大的困难，失智老人的病情常常是波动的，将精神专科医院与社区以及养老机构联合在一起，建立医养联盟，在失智老人出现明显的精神行为症状时进入专科医院进行短期的治疗，病情稳定后再转入社区或者具有照护功能的机构继续养老，让卫生和健康资源各司其职，针对不同的老人的情况分类，实行不一样的照护策略，使资源得到优化，例如上海市爱夕医养联盟就正在做这样的尝试。

根据预测2050年，世界60岁以上人口总数预计将达到20亿，同样在2050年中国80岁以上的老人可能达到1.2亿，国家人口分布重心移向老年人群的趋势难以逆转，但是寿命延长并不意味着就此走向衰落，如果能保持健康，很多老人的生活可以和青年人无异，甚至因为退休，可以有更多自由的时间和空间去实现个人价值。

2020到2050，30年，还有很多工作需要去做，减少老年虐待，构建健康老龄化社会，时间紧责任重，毕竟2050年，现在打字的我也将成为老年人之一，有种要为未来的自己努力的感觉啊。如果不能逃过时间，那就在时间里创造价值吧。

本文作者：倪静

参考文献

1Yon Y, Mikton CR, Gassoumis ZD, Wilber KH..Elder abuse prevalence in community settings: a systematic review and meta-analysis.[J] Lancet Glob Health. 2017 Feb;5(2):e147-e156.

2. Elder abuse.WHO.WEB.15 June 2020. https://www.who.int/news-room/fact-sheets/detail/elder-abuse

3. Ageing and health.WHO.WEB.5 Feb 2018. https://www.who.int/news-room/fact-sheets/detail/ageing-and-healt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