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军营探亲的故事

原创：汪彬彬

一年一次的探亲假就要盼来了，第一次去山沟沟里的野战部队休假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感到很好奇更多是忐忑不安。看看日历还有一周的时间，两个旅行包里今天装点糖果点心，明天放点花生瓜子，后天再塞点苹果桔子。看着一天比一天鼓溜起来的包，天天都有好心情。

今天休假了，天朦朦亮就睡不着，悄悄爬起来站在二楼窗前看看天气，马路上和对面的座座小平房的屋顶上又是白茫茫一片。胡同的路面留下了一串串起早赶着上班人勤劳敬业的足迹，在白花花雪地上格外显眼。院子里那棵大树原本光秃秃的枯枝被颗颗晶莹剔透的细细珍珠缠绕，赘满了朵朵银白色的花朵，别有一番风味。

今年冬季的雪一场接一场，昨天夜里又飘了一夜雪花。到院子里把埋在雪堆里鸡鸭鱼肉掏出来，统统打包装在旅行袋里。三十个鸡蛋六个一排用旧报纸包裹的严严实实再小心翼翼摆在最上面。旅行包已经被塞的鼓鼓囊囊，拉链好不容易合上，出了一身汗。

太阳从寒气笼罩的云雾中探出了头，雪在阳光下亮闪闪地晃眼睛。离火车开车还有一个多小时，但是心已飞到了部队。北风呼呼带着刺骨的寒气迎面扑来。我一手一个领着沉沉的大提包踏冰踩雪小心翼翼走到汽车站，在拥挤的公交车上最担心包里鸡蛋的安全，到站下车又出了一身汗，风儿一吹冷嗖嗖，兴高采烈地登上了开往通远堡的火车。

绿皮车厢里的长条木头椅子坐满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空气中脚丫子味、汗味、旱烟味、友谊雪花膏味裹在一起，直往鼻子里窜。火车喘着粗气冒着黑咕隆咚的烟过平原钻山洞爬山坡穿桥梁，咣当咣当沿着铁轨在奔跑，见站就停，上上下下好热闹。

一身绿军装的我在人群中很扎眼，对面一位老大娘一直盯着我看，时不时好奇的问我：“姑娘你多大了？结婚没有啊？这要上哪儿啊……？”她比查户口的还细，对军人的热爱从那双眼神里流露出来。慢慢地有一句没一句唠起了家常，旁边的人侧耳倾听偶尔插上几句。

我突然在想“人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会因为几句话而彼此像熟人一样，这也是缘分吧，一旦分开也容易忘的干干净净。”车窗外大片土地被雪像棉被一样裹的严严实实，几只觅食的小鸟在上面欢快地蹦来蹦去，座落在山脚下静静的村庄若隐若现，家家炊烟袅袅。铁路两边群山重叠白雪皑皑，到处银装素裹，长白山余脉辽东山区的美无处不在，真是风景这边独好。

到了，到通远堡了！屁大点儿的地方，四等小站，一个出口一个入口，来一次绝不会迷路。两个可爱的小战士早早就顶寒风踏残雪等在车站的出口了，接探亲来队的军嫂再冷的天也不怕。没说话先脸红，笑咪咪接过沉甸甸的包，站台外一辆小毛驴车早已恭候多时。

小毛驴神清气爽，长睫毛双眼皮，高鼻梁大嘴巴，黑皮大衣油亮亮，四个小蹄子在雪地上蠢蠢欲动。看到我站在它的面前不停地揺头摆尾，看，部队培训出来的小毛驴就是不一样，对军人和军嫂都充满了感情。

小战士问我：“嫂子，你敢坐这驴吉普吗？”“驴吉普？这名字有创意我喜欢，当兵的什么都敢坐，上！”高高兴兴爬上车，一个战士坐在前面赶车，一个战士和我坐在车上，我用双手紧紧把住木头车梆。“驾！”小毛驴听到命令瞬间抬起四个蹄子撒欢似的奔跑在通远堡康庄大道上，向团部驻地前进！

我们坐在“驴吉普”上，威风凛凛，瞬间找不到探亲休假的感觉，仿佛在寒风凛冽的战场上坐在战车上一路向鬼子杀去。一排排整齐划一的红砖平房，一个大操场，一条由东向西贯通的小河沟映入眼帘，毛驴车在“驾、喔、吁”声音的指挥下逐渐放慢了脚步最后停在了一个小平房门前。“嫂子，到家了！”

坐西朝东小平房，三个门栋，一个门栋住两家，这是部队临时来队家属的幸福小窝，取名“向阳院”。小屋大约八个平方，一铺炕一扇窗小火墙，紧挨炕头立着一木头桌子，走廊一头用砖头搭的炉子，用它做饭烧墙又取暖。火墙摸着有点儿烫手，小屋被烧的暖暖和和打扫的干干净净，屋子里透着一股炕烟味。连部传喜讯“嫂子来了！”来一波走一批，喜悦地敲门声和洪亮的报告声不断。

小小炕沿上坐满了人，还有几个站着的，热热闹闹像过年，都是来看嫂子的。地上铺满了花生瓜子皮，桌上散落着苹果橘子皮，小屋里温暖如春充满欢笑声，隔壁家属们也拖儿带女过来串门，都是军嫂又是邻居一见如故。

来部队第一顿饭是面条，大铝盆里的面条汤上面漂着一层油，五六个白花花荷包蛋静静卧在上面，炝锅的葱花糊香味扑鼻而来，这盆迎客面是炊事班战士们对亲人的丝丝情谊，我痛痛快快吃了两大碗。

开火做饭了，战士小陈帮助忙前忙后，劈柴架煤引火一套动作下来炉子里的火旺旺的，煤油炉也用上，这边炒那边炖左右开弓，满走廊是煤烟味煤油味和菜香味。

我把在家里跟外婆和方阿姨的十八般手艺都学来了，就是为了休假时露上一手。今天是蘑菇土豆顿鸭，明天是蛋饺子炖鸡汤，再放点儿宽粉，后天是狮子头炖白菜，八宝也饭蒸上，捅捅咕咕也能整出七个碟子八个碗。

小炕桌那些天几乎坐的满满当当，平日训练不能喝酒，周末了小酒杯满上又来一桌。个个喝的吃的红光满面，临走时都客气对我说“嫂子你做饭真好吃！”听了心里美滋滋的再累也值了。做点儿好吃的当然也不忘给邻居送点儿，你尝尝我烀的肉，我尝尝你炖的鱼，互相走动亲如一家。两个旅行袋一天比一天见瘪快要掏空了，

几天功夫我那天天写病历拿听诊器的双手又干又粗燥，指甲缝里黑呼呼用香皂都洗不净。

一排长小孩发烧了，炮连连长小孩拉肚子了，三连指导员孩子咳嗽了，白天听到情况拿着听诊器就去，晚上接到信息打着手电筒就走，休假工作两不误。

旱厕所在一百多米外的房山头，每天迎风冒雪来去跑步锻炼了身体。要过年啦，各连队的猪圈里传来凄惨叫声，连队八大员中的饲养员今天是他们大显身手的日子，从早忙到了晚。年三十下午大会餐，每桌八个有鱼有肉有蛋的硬菜明晃晃摆在了眼前，一个战士一瓶啤酒，二三百平米的食堂中间的废旧汽油桶被柴火烧的红彤彤屋里还是冷嗖嗖。战士们个个兴高采烈情绪高涨，没有家人陪伴的年一样高兴，因为部队就是家战友就是亲兄弟。

大年初一的清晨三四个不会包饺子的战士顶风冒雪上山拾捆枯枝背下山，山下连队小操场各班排包饺子技术不娴熟的战士热火朝天支锅架柴，从炊事班喜笑颜开取馅拿面回到各班的技术过硬战士开始和面擀皮包饺子，个个皮厚馅大奇形怪状造型各异。

早上八点钟刚过，一盆盆热呼呼的白菜馅饺子终于出锅了，就是煮成了片汤也香啊。营区里听不到鞭声炮响，看不到春联灯笼，但过年的味道一样浓烈。向阳院里饭菜味更香小屋更暖和，拜年的声音连日不断，处处笼罩在节日的气氛中。

寒冬腊月北风呼啸，四周荒山秃岭尽显荒凉，操场上一片绿色的身影带来了春的感觉。战士们在射击预习训练、投弹训练、单兵战术基础动作训练，队列训练。他们在寒风中爬冰卧雪摸爬滚打，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反复训练，那种不怕苦累保家卫国的精神让我动容让我敬佩，他们才是最可爱的人！

山沟沟里的冬天猴冷猴冷，山上的风呜呜地吼叫，刮下来像把锋利小尖刀，刀刀割肉刀刀刺骨，地上的雪冻的梆梆硬踩在上面硌脚。

晚饭后部队组织到礼堂看电影，操场上列队集合橫竖一条线，走起步伐威风凛凛，士气高涨口号震天。礼堂里连和连，营和营拉歌比赛此起彼伏，歌声洪亮震耳欲聋，那一张张风吹日晒纯朴的脸蛋张着大嘴扯着嗓门唱，谁也不服谁。上午在操场上训练个个还是小猛虎，现在都成了歌唱家。各连、营指挥家挥动着雄壮有力的双臂，连喊带叫太有搧动性，我坐在家属席上听的热血沸腾，这样的军队拉出去打仗必胜无疑！晚上躺在炕上耳边歌声还嗡嗡响个不停。

清脆嘹亮的军号在军营的上空天天响起，起床号、熄灯号、出操号、午睡号、上课号、下课号、点名号、开饭号、集合号……，动听悦耳的军号也在我心中萦绕百听不厌，因为我既是军嫂也是军人。我喜欢听出操号吹响后战士们行进队列响亮的口号声，我喜欢听熄灯号吹响后看那一盏盏夜灯瞬间熄灭的场景，我喜欢听集合号吹响后眼前立即出现整装待发英姿飒爽的军人，我喜欢听……。

山沟里的夜晚静悄悄，山沟里的天空清澈澈，山沟里夜幕下的星星亮晶晶，山沟里的月光把院子里的雪地照的一片银白，山沟沟的夜景让人醉。

休假结束了，告别了亲人，告别了战友，回头挥挥手，我踏上了回家的路。这里的山山水水沟沟壑壑，这里来自天南地北的战士，这里嘹亮的军歌军号都在我心中。当然还有那忘不了的“驴吉普”。我还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