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4日凌晨1点半左右，美国佛罗里达州迈阿密已经进入梦乡。

忽然，瑟夫赛德传来轰隆隆的巨响，惊醒了附近还在睡梦中的居民。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黑色烟雾直冲天空，遮天蔽日。等到烟雾逐渐散去，人们发现尚普兰大厦南塔发生坍塌，一部分建筑消失不见了。

坍塌后的空拍 图源：NBC

涉事楼宇所在的社区共有三栋塔楼，均是12层高：拥有99套房间的东塔建于1994年。拥有111套房间的北塔，以及本次发生坍塌的、有136套房间的南塔，都完工于1981年。

据悉，事故中，尚普兰大厦南塔共有55套房间受到了影响。

这个楼盘的开发商是内森·赖伯所持有的“纳特尔建筑”，这家公司的主要业绩就是上述的尚普兰建筑群。赖伯去世后，纳特尔建筑公司不再有任何业务，在州公司记录中也被列为非活跃公司。

大楼坍塌前的样子 图源：谷歌地图

救援行动随即展开。面对这起外媒口中“可能成为美国历史上最严重的建筑倒塌事故”，美国、以色列和墨西哥共派出80个救援小组，多达500人连续干了7天，居然一无所获。

“我们并不缺乏救援资源，”瑟夫赛德镇镇长查尔斯·W·伯克特周日上午在ABC新闻中说。“我们就是运气不好，现在需要的就是祈祷好运气”。

多个国家派出数支精兵强将，但效率却低得一塌糊涂。当镇长将不利的救援进展归结于运气时，媒体和民众却不敢苟同，嘲讽其为“考古”式救援。

截至7月1日，该事故总共造成18人死亡，145人仍然下落不明。

“走廊不见了”

6月24日凌晨，尚普兰大厦南塔住户布鲁诺·特雷普托被坍塌的巨响惊醒后，冲向位于八楼公寓的前门。到了门前，他意识到一件可怕的事情：“走廊不见了。”

走廊上原本有一排门，通向不同的人家：802是“颜值很高的一家”，有两个小女儿；804住着一对年轻夫妇；801是位单身父亲，常年在儿子的棒球队当教练。

一瞬间，走廊变成了一个满是尘埃的洞穴，一户户家庭都消失了。

“我认识他们每一个人，”62岁的特雷普托说，他在这栋楼里住了20年。

特雷普托口中的他们是尚普兰大厦南塔的居民——有来自纽约等地的退休专业人士，有事业有成的年轻家庭，有正统派犹太人，也有俄罗斯和南美移民。

大楼前方不远就是大海 图源：NBC

大楼面对着碧海蓝天，特朗普女儿伊万卡和女婿库什纳租住的Arte滨海公寓楼，距这里只隔了两个街区。

专家们推测，这座大楼可能是由于一系列问题叠加在一起而倒塌的，其中一个显著的原因就是，这座建在填海湿地上的建筑正在下沉。

在迈阿密海滩，瑟夫赛德镇建在一个堰洲岛上，东部是一个岩石地基，西侧则由填海湿地组成。在一种称为土壤固结的过程中，湿地往往会下沉。自1990年代以来，12层高的尚普兰大厦下面的地面一直在沉降。

而建筑各个部分的下沉速度不一致，出现了一些张力和裂缝，最终破坏建筑结构，导致坍塌。

大楼（红点）所在的地址 图源：谷歌地图

不仅尚普兰大厦，所有迈阿密海滩的建筑同样面临这个问题：这些城镇都建在堰洲岛上。气候科学家和地质学家早就警告说，不能不负责任地开发这些岛屿，因为它们是由沙子和泥浆的松散混合物组成的。

糟糕的选址导致了坍塌，糟糕的救援导致更进一步的伤亡。

最强救援队伍的最缓慢救援

倒塌发生在凌晨1点半，直到15个小时后的16点33分，戴德县县长丹妮拉·莱文·卡瓦才签署了紧急状态声明，呼吁佛罗里达州州长罗恩·德桑蒂斯宣布州一级的紧急状态。

丹妮拉·莱文·卡瓦 图源：网络

又过了一个小时，17点30分左右，德桑蒂斯发布相关声明，允许救援队伍赶往事故现场。

这时，距离楼体坍塌已经过了16个小时，36小时的黄金救援时间所剩无几。

两支联邦紧急措施署(FEMA)的救援队——佛罗里达紧急专责1号小组以及2号小组被派往现场，另外3个救援队，一支在俄亥俄州，另两支在弗吉尼亚随时待命。

6月27日，来自美国各地，以及以色列和墨西哥的8个救援队全部到达现场，加上待命人员，总共超过500人，号称是佛罗里达历史上最大的救援规模。

单看履历，救援队的阵势异常强大，他们包括2010年参加过海地地震救援的退伍军人、墨西哥最著名的救援队Topos，以及在以色列国防军中受过专业训练的救援人员。

搜救队伍正在工作中 图源：福克斯新闻

然而，这些世界上最精锐的救援人员，取得的成果却令人大跌眼镜。

搜救队伍采取12小时轮班制，每个团队成员工作45分钟就要停下来休息，由专业医生检测身体和精神状况，确定没有事后，才能继续工作。

遇到下雨，救援人员还会停下工作，在一旁避雨。悲剧的是，救援前4天，迈阿密阴雨不断。

队员们拿着桶，徒手将一块又一块砖头传递出去，如同放了慢动作。偶尔他们会停下来，弯下腰，像是有了重大发现，但大部分只不过是废墟中的一些受害者照片。

不过，“连照片都没找到多少”，1号小组的救援专家玛吉·卡斯特罗对《华盛顿邮报》说。1号小组是最先到达现场的队伍，一直在工作。

搜救队伍正在工作中 图源：人民视觉

当地新闻发布会上，官员们表示这场救援太难了，现场有各种各样的危害，比如有毒的化学物质、火灾、烟雾，救援人员必须要非常小心，所以会很慢，很辛苦。

除了刚开始救出的102人，接下来的四天，无论死活，救援队没有找到一个人。到了6月28日，事故中的死亡人数已经攀升至9人。

这让焦急等待的家属们异常愤怒，他们指责当局没有开展足够迅速的行动寻找失踪人员。

愤怒的家属

由于失踪人员包括34名犹太人，以色列也特别关注此次事件，不仅派出了救援队，多家媒体同样抵达迈阿密进行采访。《以色列时报》拿到了家属与市政府的对话录音：

“不可能在四天内还不知道死活，”一位女士说道，“你给了我们一个承诺，但并没有兑现。”

“我的女儿快死了，”另一个女人恳求道。

《以色列时报》有关该事故的报道 图源：网络

住在尚普兰大厦南塔六楼的阿尔弗雷多·洛佩兹对搜救人员的工作态度同样感到愤怒。“也许因为他们不知道废墟里面的情况，所以才没有进去，他们就像我们一样一无所知。”他对PBS电视台抱怨。

面对家属的愤怒，救援队员有话要说。

救援专家卡斯特罗希望这些家庭能够看到灾难的严重程度，理解救援速度为何如此之慢。“你们想象的是一回事，实际操作起来是另一回事，不要觉得我们一抵达废墟，你们就能见到自己的家人”。

“我们的压力也非常大，有时，只能找一个安静的小角落哭一会儿，释放积累的压力。”卡斯特罗说，“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强大和软弱的时刻。”

市政府官员也向家属解释说，废墟上救援人员过多会使下方狭窄的空隙坍塌，进一步阻碍救援工作，所以最多只能看到几十人在工作。

废墟上的救援人员和搜救犬 图源：人民视觉

救援队带来了20多条搜救犬，这些搜救犬接受过专业训练，可以在废墟中寻找活人，但这些狗狗一直在废墟旁玩耍，并没有投入使用。

“我也不知道这些搜救犬为何不被使用”，迈阿密戴德县应急管理办公室主任弗兰克·罗拉森接受《华尔街日报》采访时说。

救援任务将持续一段时间，罗拉森希望他们能找到幸存者。“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不可能。大家希望我们能救出受害者，我要说，这只可能是大家的希望。”

实际上，截至发稿，不仅找到生还者是幻想，迅速挖出受害者尸体甚至也变成奢望。前新奥尔良消防队长蒂莫西·麦康奈尔接受《纽约时报》采访时说，“这项工作很难，需要意志坚强的人”。

蒂莫西是应对2019年硬石酒店倒塌的负责人。

2019年，发生倒塌的硬石酒店 图源：美联社

2019年10月，正在建设中的新奥尔良硬石酒店倒塌，造成3人死亡，数十人受伤。寻找幸存者耗时数天，清理瓦砾的过程持续了一年多。

最后一个人——63岁的建筑工人何塞·庞塞·阿雷奥拉的尸体直到将近一年后才被找到。“终于找到了，这是一种可怕的解脱”，他太太当时在推特上写道。

牵连总统大选？

佛罗里达当局没有在第一时间展开救援与州长德桑蒂斯有直接关系——由于他迟迟不签署紧急状态，救援被耽搁了16个小时才开始。

《华盛顿邮报》记者质疑德桑蒂斯，为何发布派驻救援力量的紧急声明需要花上接近一天的时间？佛州州长办公室辩称，如果没有迈阿密当局发布的事故声明，州政府也没法独立推进救援工作。

德桑蒂斯 图源：网络

报道指出，佛州的自治市保有较高自治权，美国各州与联邦政府之间的情况也差不多，这导致大规模伤亡灾难出现后，很多地方必须要先完成非常耗时的“官僚步骤”才能行动。

美国全国广播公司就此称，此次事故反映了美国“现有体制上的不足”——“明明每一分钟对拯救生命都如此珍贵，我们却无法跨州市调用资源，这简直就是在杀人。”

事实上，德桑蒂斯的辩护并不能令人信服，因为他有权直接宣布州一级的紧急状态，但这样就会扛起最大的锅，而等待迈阿密市政府的声明就意味着有人帮他分担责任。

德桑蒂斯是继特朗普之后，共和党最大的希望，很有可能代表共和党参加2024总统大选。

德桑蒂斯担任佛州州长后，将佛罗里达从摇摆州变成了标准的红州（支持共和党），在2020大选中，特朗普轻松拿下佛罗里达的背后，德桑蒂斯功不可没。

2020美国大选，佛罗里达州一片红 图源：网络

6月中，在丹佛西部保守派峰会期间，一项非正式民调显示，74.12%的受访者声称，在2024年的总统大选中，将支持德桑蒂斯。

这次民调突显出德桑蒂斯在共和党基本盘中的声望。2018年，作为一名默默无闻的国会众议员，他当选为佛州州长。新冠疫情期间，德桑蒂斯反对在佛州实施大范围封锁，获得共和党人的广泛支持。

正因为如此，德桑蒂斯行事更加小心，生怕破坏了自己的大好形势。面对此次塌楼事件，民主党人当然不会放过此等机会。

《佛罗里达人》报道，迈阿密住宅楼倒塌事故发生不久后，佛罗里达州民主党州长候选人尼基·弗里德就开始借此抨击德桑蒂斯。“我真是受不了，佛罗里达州发生了如此紧急的情况，罗恩却只想着上福克斯新闻的直播。”

毫无疑问，无论怎么回应，德桑蒂斯的白宫之路都已经蒙上了阴影。

事故发生后，人们悼念失踪人员 图源：人民视觉

戴德县县长丹妮拉·莱文·卡瓦证实，失踪人员的家属已经接受了DNA样本检测，以帮助识别发现的人类遗骸。她说，“虽然我们的首要任务还是救人，但也不得不做最坏的准备。”

现在几乎可以确认，被深埋在废墟中的人几乎没有任何生还希望了。

撰文 | 陈劲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