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戏》:张爱玲用“人格结构论”讲述人生如戏的真实与残酷

《散戏》是张爱玲创作的短篇小说,内容讲述的是话剧演员南宫婳,演完戏后在舞台上逗留良久,继而走出戏院,和黄包车师傅讨价还价坐上车,一路上回想自己热爱的舞台、精彩如戏的爱情,乏味无趣的婚姻,寂寥、虚妄的人生,到家门口了,小说也结束了。

《散戏》:张爱玲用“人格结构论”讲述人生如戏的真实与残酷

第一次看《散戏》,我不知道是张爱玲所写,稀松平常的文字,像是流水账,看完也就忘了。

第二次看《散戏》,我明知道是张爱玲所写,却有几分怀疑,因为文字太简单,文风太朴实,文章结构更是平铺直叙,毫无波澜,除了几个张氏比喻句及其背后的象征意蕴,提醒我张爱玲的存在。

第三次看《散戏》,我不得不叹服张爱玲的文学才华,早在70年前,她随手写了一个南宫婳散戏回家的场景,就浓缩出70年后我们当下真实的人生,一如往昔,句句如刀刃,凌冽而真切。

高明的作家,可以把一个生活片段浓缩成一部精品小说,有共鸣的读者,会在字里行间咂摸出百味人生。

每读一遍《散戏》,我都有新的理解。

这一次,我在张爱玲信手拈来的文字里,发现了弗洛伊德人格结构论,南宫婳戏里戏外、婚前婚后不同的形象,是她自己的“本我”、“自我”、“超我”在轮番演绎人生。

《散戏》:张爱玲用“人格结构论”讲述人生如戏的真实与残酷

弗洛伊德人格结构理论指出,一个完整的人格由"本我"、"自我"和"超我"三部分组成。

本我:是本能驱动的自己,代表了一个人对原始本能欲望的追逐,表现为“我想要”。


自我:是现实中的自己,压抑冲动,以社会规则为准绳行事,表现为“我能要”。


超我:是理想中的自己,以自我思想为考量,追求理想的实现,表现为“我该要”。

如果说人生如戏,每个人一生都在这三者之间转换角色,协调关系。

南宫婳不例外,你我亦如是。

一、舞台上,专注演戏不肯离去的南宫婳,是“超我”在做理想中的自己

小说一开始就书写了南宫婳对话剧舞台的热爱:

“闭幕后的舞台突然小了一圈……演员都忙着卸装去了,南宫婳手扶着纸糊的门,单只地在台上逗留了一会。”

南宫婳是个天才艺人,尽管年纪大了,依然可以演出一幕幕可供人看的戏,舞台上她全身都窜着火苗,就像她对艺术的火热追求。

在戏里,她慷慨壮美,能指出路——“我们这就出去——立刻”,她是女先知,可以用自己的力量达成愿望;她可以自顾自地说上许多无意义的话,却不显得啰嗦,她有沉寂的声音,从容的姿态,可以与戏里的人合二为一。

《散戏》:张爱玲用“人格结构论”讲述人生如戏的真实与残酷

在戏里,她是表演家,完美呈现编剧想要的舞台效果,闪闪发光,活的热烈、美好、精神振奋。

散戏后,她留恋舞台,迟迟不肯离去,因为戏里有她的理想人生,每演一场戏,都是她的“超我”角色在过理想中的生活。

弗洛伊德说:“关于超我,通过理想形成,属于我们每个人的心理生活的最低级部分的东西发生改变,根据我们的价值尺度变为人类心理的最高级部分的东西。”

我们和南宫婳一样,追逐梦想,不过是期待有一天,实现“超我”的愿望,做理想中的自己。

或像当年的顾少强“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或像随性的大冰“以梦为马,浪迹天涯,随处可栖”。

或像网红李子柒“在一蔬一饭间过诗意人生,做现实造梦者”。

这一切无不印证了弗洛伊德的主张:“超我是追求完美的冲动或人类生活的较高尚行为的主体。”

“超我”不是满足本能欲望和冲动,也不是适应现实,而是达到理想中的完美自我。

“超我”的巨大能量就在于,指引人们冲破世俗阻碍,追求高尚的人生境界,书写精彩的人生。

《散戏》:张爱玲用“人格结构论”讲述人生如戏的真实与残酷

二、想当初,把恋爱谱写成一出精彩大戏的南宫婳,是“本我”在过恣意人生

南宫婳炙烈的人生,不仅仅存在于“超我”角色的话剧舞台上。

想当初,她和丈夫,因共同的爱好—话剧,相互吸引,自由恋爱,恋爱时甜蜜过,赌咒发誓打算私奔到远方定居过,也不管不顾地吵闹过,恐吓过,甚至自杀过,两人的爱情轰轰烈烈如一幕精彩的舞台剧。

他们的爱情,是报纸上的头条,是邻里街坊的话题,是没有一个剧作者能写出的好戏,热闹非凡。

《散戏》:张爱玲用“人格结构论”讲述人生如戏的真实与残酷

弗洛伊德认为,“本我”是由力比多组成,包含了所有原始的遗传本能和欲望,隐藏着各种为社会伦理道德所不容许的本能冲动,是最原始的自我,完全按照快乐原则行事,要求满足原始本能的需要。

在恋爱期,“本我”是南宫婳的主导角色,她分明就是欲望和本能的化身,年少轻狂,恣意妄为,完全凭“本我”的意愿,做自己想做的事,爱自己想爱的人。

这样的“本我”角色,在我们自己身上也有。

年少时,从一件喜欢的玩具,到一个心仪的对象,想要什么,就追寻什么,因为本能的力量,也因为父母的保护,欲望往往都能得到满足。

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从不考虑自己应该承担什么责任,只考虑自己,崇尚快乐原则,不受外界任何因素的影响。

《散戏》:张爱玲用“人格结构论”讲述人生如戏的真实与残酷

以至于,我们形成一种错觉,以为世界就是我们自己的。

然而,时过境迁,当我们的欲望不被满足时,就需要“自我”角色上场,帮助我们平衡错乱,让生活得以继续。

三、散戏后,归家途中的南宫婳,是“自我”在为生活奔波

《散戏》文如其名,小说内容讲的就是主人公南宫婳散戏后对舞台的眷恋,对现实的无奈。

不过,南宫婳口中的“散戏”只是扮演“超我”的她离开了舞台,从理想世界走入现实世界,这个时候“自我”的戏码正式开场。

年轻时,南宫婳可以任性地把“本我”角色演绎到如痴如狂。

人到中年,她却不得不正视“自我”,面对现实。

弗洛伊德早就告诉我们,“自我”就是自己意识的存在和觉醒,它能够把愿望从幻想中分离出来,能够忍受局促和妥协,并能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改变。

对于事业,不论多么热爱,多么留恋,年龄增加提醒南宫婳美人迟暮的到来,模式化演戏让她意识到现实的残酷:“不论她演什么戏,都成了古装戏”。

戏中角色形象的老派,戏外中年女人内心的不甘、哀伤在这段散戏回家的路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对于婚姻,结婚十几年,和丈夫的恋爱大戏悄然散场,在“自我”开场的现实戏场里,他们成了烟火夫妻,生儿育女,为柴米油盐之生计奔走。

“本我”主宰的华丽爱情外衣褪去后,维系南宫婳夫妇情感的又是什么呢?是“自我”约束下的一句羞赧提醒?是身为孩子父母的一种俗世关系?

《散戏》:张爱玲用“人格结构论”讲述人生如戏的真实与残酷

对于生活,出门前被佣人堵着要钱修台灯,可见这个家需要她上班支撑;散戏后晚归,也无人来接,做个黄包车都要讨价还价,还不能被送到家门口,只能自己走完剩下的路,若不是生活捉襟见肘,何至于寒碜成这副模样?

进家门前,还须收起眼泪——“南宫婳在玻璃窗外立了一会,然后继续往前走,很有点掉眼泪的意思,可是已经到家了。”

在“自我”这场戏里,现实一地狼藉,她连感伤的机会都没有,丈夫出戏,外人亦无心看戏,剩下的只有南宫婳自己,孤独前行。

唯有靠舞台上的戏满足“超我”对理想的追求,唯有靠回忆过往恋情满足“本我”对情爱的欲望。

在张爱玲笔下,一切都是虚妄,有正当工作,真切爱情、十几年的婚姻,却未曾带给南宫婳心灵的满足、精神的慰藉、人生的幸福,唯有对过去的回味,对舞台的留恋和诸多藏也藏不住的感伤。

我们呢?

《散戏》:张爱玲用“人格结构论”讲述人生如戏的真实与残酷

在你我的生活里,或许无人感受到虚妄,即便是感受到了,那又怎么样?生活要继续,依托的不是任性的“本我”,不是遥远的“超我”,而是被社会认可和接纳的“自我”。

张爱玲只一句“很有点掉眼泪的意思,可是已经到家了”,让南宫婳的凄凉无处可藏,也直戳戳地撕开中年女人,不,所有中年人,伪装的面具。

“自我”是外部世界的代表,是现实生活的导航仪,我们追逐“超我”世界里那个理想的自己,也不过是想满足本我的欲望,是想逃离“自我”世界里满目疮痍的生活。

为了对抗现实的残酷,唯有平衡“本我”和“超我”之间的矛盾,扮演好“自我”角色,循着现实世界的轨道,披荆斩棘,闯出一条可承载生活重担的道路。

结语:

张爱玲《散戏》一文,寥寥数语,平平淡淡,却写尽了主人公南宫婳戏里戏外的一生,高度浓缩,韵味深远。

戏里,南宫婳钟爱话剧舞台的表现,也是我们追逐理想人生的模样。

戏外,南宫婳厌恶但又不得不面对的残酷现实,正是我们真实经历着的生活。

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南宫婳,年少轻狂,凭“本我”过恣意人生,人到中年,尘埃落定,只在钟爱的戏码里,做自己理想中的“超我”,在寂寥的戏外,做他人眼中的“自我”。

戏里戏外,是我们每个人的本我,自我,超我在扮演不同角色,完善人格,平衡人生。

《散戏》里,戏如人生,《散戏》外,人生如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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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4-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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