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母亲最后的岁月

躺在炕上的母亲，单薄无力，已经昏睡了两天，没进食。

母亲是十月二十几号，在县城弟弟家摔了一跤，胯骨裂开一条缝隙，再也坐不起来了。

第二天我和大嫂及弟媳送往医院检查。医生说：要么做手术，要么回家静养。做手术，母亲年龄大了，身体又瘦弱，估计坚持不住。最后医生建议回家静养。

征求母亲的意愿，回老家。当天大嫂将母亲接回了永新家里。

回到老家的母亲，刚开始还可以扶起来自己坐着吃饭，上厕所可以抱的坐在坐便器上的。

我是11月1日去看母亲的，母亲的精神状态还可以，就是胯骨处疼痛的很。3日我返回县城。

11月8日去老家，看着母亲让病痛折磨的苍白而憔悴的脸，心里揪心的痛。晚上我和大嫂及弟弟给母亲洗头，母亲还笑着说:你们能不能快点...本来还想着给母亲洗一下身体，母亲坚持不住，弟弟只好抱着母亲躺在炕上。我用热毛巾轻轻的给母亲擦洗身体，手和上身都有肿胀。

母亲每天的食量还可以，早晨一个煮鸡蛋，大半碗泡馍，中午半碗米饭，晚上吃半碗面条。吃饭的时候，是扶起来靠着两床被子，放个小饭桌，自己完成的。我看着母亲这个状态，想着来年母亲就能恢复健康。我11日下午离开老家的。

11月15日，我又去老家看母亲，母亲动弹不了，吃饭还可以扶起来，上厕所只能穿尿布湿了。我是18日返回的。

11月22日去老家，母亲根本扶不起来了，静静的躺着，吃饭都是躺着喂的，就吃一点点。母亲饿了时，都会问我:你饿了吗？我就知道是母亲饿了。其实这个礼拜母亲都是少食的。

看着母亲日渐消瘦，瘫痪在床，每晚全身疼痛难忍的样子，我打算这个礼拜就不回去了，照顾母亲。可惜，单位打电话有事，我只好24日下午坐五弟的车（三叔的儿子），在杜寨柯坐班车回单位。

11月27日晚上8点多，大哥打电话说母亲看的病重了。我连忙打了个出租车和大侄女一起赶回老家，到家晚上11点多了。当天晚上我和小弟一夜没睡，服侍着整夜在疼痛中煎熬的母亲...

直到28日早晨5点，母亲才睡着觉。6点多，母亲说饿了。我问大嫂让母亲怎么吃？大嫂让我先用开水泡馍喂些，随后约9点时，大嫂给母亲打个鸡蛋，捣碎喂着吃了。

10点多时，母亲叫大嫂，我问干什么？母亲说不动话了。大嫂从厨房赶来说：是不是拉了，还是尿湿了。我解开母亲的裤子一看，还真是拉下了。我给母亲换了尿布湿，大嫂接了半盆水，我给母亲擦洗干净。当天拉了三次。三妈说：老人临终前都要把排泄物排干净的…

中午母亲没有吃饭。弟弟打开手机，母亲和弟弟的三个孩子视频了，母亲说不动话了，心里还明白。下午大嫂冲了半袋芝麻糊，让我喂母亲。母亲吃了少许（有小樱桃大的一块）。

下午两点多时，我们姊妹说话，我在母亲身边坐着，母亲发出微弱的声音叫我的乳名，在我应声的同时，心中的酸楚将我击得粉碎，就像万箭穿心般的疼痛…

我凑近母亲，望着母亲眼角滚落的热泪，知道是放心不下我。我年近50岁了，母亲还在为我担忧…

晚上我又泡馍，母亲咽不下去了，连半个小樱桃那么一小块馍馍都没有吃上。

29日，母亲没有吃，没有喝。我们姊妹三人紧挨着母亲的身体，一遍又一遍，用棉签沾水送进母亲的嘴里。由最初的慢慢可以咽下去，到滴水未进。生命到了油灯枯竭时，方知有多贵...

当天清早，表兄来看母亲（大姨的儿子）。随后哥和弟分别给几个表兄（舅舅家的）打电话说母亲病危了。下午母亲的娘家人来了很多，是母亲的几个侄儿子、侄孙子们。在母亲重病期间，母亲的娘家人时常来看望母亲的。

晚上，母亲身边由小叔、大哥、弟、五弟（三爸的儿子）四人照顾。我和大嫂及弟媳在厨房里住。

30日清早，我照例端盆温水，给母亲洗脸，在我擦洗眼角时，母亲没有了平时的反应，一动不动。知道母亲没有多少时间了…

给母亲洗完脸后，弟媳照看母亲，我和大嫂蒸馍。小叔、大哥、弟及几个堂弟，左邻右舍的男人们都来帮忙。将大哥家二院子里彩钢棚地面整平，准备铺砖（以后有事情了，场地大些）。

蒸好馍后，在我洗刷锅碗时，大嫂接过我手中的抹布，让我去看母亲不要离开。

我再次接了半盆温水，给母亲擦洗肿胀的全身。三妈看了母亲紧闭的双眼后说:眼睛都不动了...我小心翼翼的将母亲的全身擦洗了一遍。母亲的手和脚肿胀的厉害。

我跪在母亲的身边，轻轻地给母亲搓腿。母亲生病后，腿一直是半立起来的。大嫂让母亲把腿放平展，不要小心翼翼的，怎么舒服怎么来。可惜，母亲总是怕麻烦儿媳妇，怕拉裤子了、尿湿了，所以腿一直是立起来的。这两天没有力气了，腿也歪倒了，我试着能不能慢慢的拉直。

屋子里大侄女的小孩由于感冒了，一直不舒服的哭叫着，要找姥姥（大嫂），弟媳抱着在地下哄。我怕吵着母亲，就让弟媳给我，我抱在炕上哄。弟媳和五弟媳两妯娌在地下说着话。

就在这时，母亲嘴里喷出两口水，听见五弟媳喊叫二嫂（弟媳），当我扭头看时，母亲用劲最后的力气发出一声喊。

我赶紧让弟媳把孩子抱出去，同时让五弟媳叫家里人。哥、弟及所有在二院里干活的男人都来了。我傻傻的跪在母亲身边，紧紧的握着母亲的手。

邻居家的老陕——亢老大随手拿了几张纸巾堵在母亲的嘴上。母亲随着哪一声呼气，再也没有了气息，走完了她的人生整个历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