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陈毅元帅与我的围棋往事：枰中趣弈事 盘上忘年交

上次讲首次见陈老总下棋的事还没说完，这次接着讲。

那是1962年的夏天，8月份。中国围棋代表团访问日本回国的那天。我上午去下棋见到陈老总，晚上又去北京体育馆的休息室里，陈老总在那里听代表团汇报。当时围棋代表团团长是李梦华，他是国家体委的副主任，级别挺高的。陈老总听汇报，还不忘把我和我弟弟拽过去听。当时我们年纪小根本听不懂，但我心中暗下决心：一定要努力，长大也要为中国代表团出战，绝不辜负陈老总期许！

白天喝汽水“喝醉”了，晚上听取汇报后，服务员端上了西瓜，我是想吃又不敢，白天“出洋相”了嘛。陈老总估计我回去后挨过训，幽默地说：这个东西可吃不醉哟。我看了看身旁我爸爸一眼，得到他允许后才吃了，真是香甜。以后我特别特别爱吃西瓜，在大比赛中，有西瓜吃感觉就好多了。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陈老总已经想培养我了。应该是第一眼看到我之后，一下子就像是“伯乐”一般……他是专门打招呼叫我们过去的，大晚上匆匆赶过去——我的理解，他那时候已经“看上”我了，要培养我。

此外，陈老总还专门给我请老师。雷溥华老师教我们，在当时是没工资的，陈老总叫北京棋社办的这个事，给我请老师，一个月给雷老15块钱车马费，还有15块教课的“辛苦钱” ，一个月一共30块。那时候还让北京名手过惕生先生也教我，一个月是124块。当时在北京小学上课，我那时候还在住校，他让老师们每个星期来那个小学，要教两、三个下午。

那时候学棋，一开始是一个班学生学，我的水平属于有业余段位的，其它人就要差一些。上课的学生是越来越少、越来越少，到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弟弟那时候比我聪明，水平比我厉害，我们俩同时间学的。但他就是耐久什么不行，不能输，输了就不行。在这一方面，我的徒弟常昊有点像我，除了智商高之外，一定还有其它的因素。

我想，陈老总要成为职业棋手的话，一定特别厉害。他的格局各方面太大了，他的眼光很“毒”，看人特别准。从一开始我弟弟比我厉害，陈老总就不看好我弟弟，不给他请老师，也没怎么来往。陈老总确实喜欢我。

回想起来，那时候我还是个小孩，啥也不是。那时候全国各地下棋好的小孩有几十个，都是神童级的，多了去了，他却只跟我一个人有很亲密的来往。不得不说，陈老总除了各方面的伟大之外，眼光眼力是真的好。

像那次由于喝汽水喝醉被打的“惨痛”经历，还有一次，这些都是趣事儿。

我童年学棋时，当时任北京市委第二书记的刘仁伯伯也常叫我去下棋，每次让我和他的秘书宋汝棼下，他在一旁看我们对垒。有一次，日本围棋代表团来北京比赛，刘仁伯伯送给我一张请柬，这请柬真是让我即兴奋又踌躇——比赛的时间都在上学的时候，那可怎么办啊？观看日本棋手比赛的诱惑对我来说真没法抗拒，最后就给学校打电话说我病了，没法去上学了，然后偷偷直奔比赛场地民族文化宫，旷了三天课。

那个比赛是隔一天比赛一次，头一天比赛第二天休息，差不多要六天。我总不能说这天病了第二天没事，第三天又病了吧？就索性都去了。那时学校打电话给我们家，就一下子“穿帮了，老师也没想到，以为我真病了。

当时在比赛现场，我真津津有味看得高兴呢，罗建文告诉我，你妈来了，让我赶紧先闪起来，我就躲到厕所里去“避避风头”。但总要回家啊，回家得挨打。我妈当时在北京市工作，市委第二书记刘仁给我的请帖，我要是早点说也不会让我去，上学哪能耽误啊。挨打了，而且我妈妈鸡毛掸子打得很厉害。这个真是笑话，但从此我再也没逃过学。

陈老总和我认识后，只要有时间，他便把我接去杀上几盘。在那个时期，除过弟弟聂继波外，我下得最多的，就是陈老总了，他真是我的“老棋友”。当时跟陈老总下的很多的时候，也跟抗日名将宋希濂下了很多。当时很印象的是，跟陈老总下完是请吃饭，跟宋希濂下完是请吃冰淇淋。

一年暑假，陈老总对我和继波说，你们白天好好睡一觉，晚上陪我下棋好不好？我请你们吃夜宵!

虽然是元帅，但陈老总常常是笑眯眯的，一点架子也没有。渐渐熟稔后，我在棋盘上也就有点不受拘谨了。有次对局，正值关键时刻，陈 老总刚下一步发觉不妥，伸手要把棋子拿回去，不曾想我一把拉住他的手腕，硬是不让悔棋，陈老总哈哈大笑。那是第一次，以前就没人跟我说过下棋可以悔棋。后来我自个儿认为，陈老总悔棋就让他悔吧，他又赢不了我。当时对局态度可认真了，或许这也让他留下很深刻的印象吧。

陈老总跟我下了多少盘棋？那真是数不清了，他跟我下棋他无所谓啊，但他不愿意输给大一些的棋手，大的他也拘谨。陈老总输给我他没负担，比如他跟陈祖德下，他有负担，他基本上不下，也知道会输。他下棋的时候基本上叫我师父过惕生他们在一旁，给他当“参谋长”，他不想输了的时候，就“参谋长”一路到底。

陈老总是全国围棋协会会长，组织领导了新中国的围棋事业。他的很多部下都喜欢下围棋，包括叶飞、张劲夫、金明、胡立教、唐克等等。受他的影响，这些老干部对中国围棋的发展都给与了极大支持。可以说没有陈老总，就没有中国围棋的今天。

有句古话叫“前人种树，后人乘凉”。这颗茂木苍天的魁巍大树，都是陈老总浇灌和培育出来的。我经常对后辈们讲，要懂得知恩图报，不能忘记陈老总。（未完待续）

（口述：聂卫平 ，执笔：胡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