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黄土高原的童年记忆（四）

来到县城上学后，上课都用普通话，这是我三年多学生生涯从来没有接触过的，刚开始觉得很别扭，但是我强迫自己学着电视上人们的发音方式说话，竟然很快就适应了，并且由于吐字清晰，发音相对比较标准，经常被老师点名在班里朗读课文。印象比较深刻的有两件事，其一是我们的班主任也是语文老师，非常严厉，经常打骂体罚孩子，记得又一次上课，他竟然拿同学的削铅笔刀把一个孩子的耳朵给割烂了，理由是只有这样这个孩子才能听话，才能长记性。还有一次，记不住为啥了，一个小男孩被他用凳子打，然后被逼到教室墙角，头上定了两块砖头，站了一节课，第二天，这个同学的家长了学校大吵大闹了一通，这事后面怎么处理的就不得而知了。到现在想起来，也觉得这个老师确实做得太过分，这也就是在那个年代，体罚学生被认为是非常正常的，放到现在，别说老师做不成了，估计都免不了牢狱之灾。

还有一件事印象深刻，上五年级时，班上有个同学告诉我他练出了绝世武功，说自己练成了铁脸，怎么打都不痛，然后要毫无保留地无偿传授给我，我当时很兴奋啊，一个十岁的男孩子，听说自己能有功夫了，那高兴劲就别提了。怎么练呢，就是在自己的左右脸上由“师父”各抽十个耳光，然后此功就算练成了，我当时深信不疑，当我接受了师父的传授后，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果然，再次抽耳光就不疼了，师父果然没有骗我。这事直到我上初中了，才反应过来，确实也是够傻的。

六年级学校推荐我参加了全国小学生奥林匹克数学竞赛，没想到竟得了三等奖，全国数学总会给发的荣誉证书，这也算是我为数不多的个人荣誉了，至今珍藏。

除了学习，六年级我们班从市里转来了一个女生，记得当时她穿着花裙子走进教室的一瞬间，大家都惊呆了，对农村孩子来讲，从来没有见过衣着如此美丽，气质如此出色的女孩子，但当时肯定总结不出这些，只是觉得好看，好看地直晃眼。幸运的是，由于我学习好，老师安排仙女和我同桌，后来我们成了非常好的朋友，一直到初中毕业。同学四年，我们之间也萌生了少男少女的点点情愫，但当时年纪太小，也不太懂，就觉得看见她就很美好。初中毕业后，她回到市里读中专了，而我在县城上了高中，分别后，唯一她的消息是高一时练体育的同学去市里参加比赛，她还打听过我的近况，遗憾的是，未能建立联系，加上学业繁重，没有余力多想。自此之后，各自天涯，再无音讯，不知现在的她还好吗？

时间来到了两千年，这一年，我上高二，家里发生了一件大事。爷爷奶奶和二爸分家了，爷爷奶奶脾气很倔，也不肯来我家，准备自己单过。从爸妈口中所说和我自己的观察来看，主要是因为奶奶和二妈的矛盾，这在农村并不鲜见，但闹得分了家，起码在我们村里，还是头一遭，父亲当时的情绪失落至极，我想他作为老大，肯定在心里怨恨自己没有照顾好二老。我至今还记得父亲拉着架子车给爷爷奶奶搬家的情景，在众人看热闹的指指点点中，他的内心该是经受了怎样的煎熬！

分家后，爷爷奶奶住进了几十年前的老窑，地也分开了，自己种自己收。安稳日子没过几年，我上大二那年暑假回家，父亲告诉我奶奶去世了，怕影响我学习就没告诉我，真是惊天噩耗！我赶忙追问怎么去世的？父亲沉默不语，后来听母亲说奶奶是喝了老鼠药自尽的。奶奶一生性格刚烈，年轻时经常和爷爷吵架打架，爷爷常常不是对手，年岁大了，却被儿子扫地出门，加上爷爷还总是和她闹别扭，这次也是因为和爷爷拌嘴后一时想不开，做出了极端的事情。奶奶去世后，父亲有好几年没有缓过来，每每去奶奶生前住过的窑洞，都泪流满面。

后来，爷爷一个人不可能让他自己过，父亲就把他叫到了我家。但后来的十几年，简直成了父亲的噩梦，爷爷一个劲折腾，先是不在农村老家待，闹着让父亲给他在县城找个看大门的工作，父亲到处托人，在县城找了好几家单位，基本都是干个一两年，人家就嫌弃他年龄大不让干了。实在没办法，父亲在村里给爷爷开了个小卖部，算是安稳了两年。后来生意不好，爷爷被迫无奈这算是在家里住了下来，住也不好好住，非要搬到以前的老窑，还要另起炉灶。加上那几年正好母亲在城里给我带孩子，父亲就周内在县城上班，周末回去给爷爷挑水、劈柴、做馍馍，准备好一周的口粮后再返回县城，那几年父亲真是把爷爷当孩子一般在养，即便这样，爷爷还不领情，经常把父亲给他做的馍馍拿来喂邻居家的狗，以至于那几年家里粮食都很紧张。至今我都没有想明白，爷爷对父亲为什么这般无情，究竟是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现在想来，他可能就是一个自私的人，他不爱任何人，只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