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对儿心有灵犀的泥瓦匠

前几天，一个邻居跑到我院里，说看到我们家门前的那段砖路铺得漂亮，问是谁铺的，她家也想铺这么一条，我就把老梁的电话告诉了她。

老梁是个泥瓦匠，我家装修时铺瓷砖之类的活儿，就是老梁和他媳妇干的。

装修前，我家领导就四处打听瓷砖铺得好的工人，三问五问就问到了老梁。当时，老梁还在小区内的另一家干着活。人家那边的工作还没有完工，我家领导就天天拽着我去看老梁的活计，边看边说：“你看梁师傅的活儿，多细啊！”

老梁两口儿来我家干活后，我家领导向他提及我时总是说“你兄弟”如何如何，可是后来一问，老梁其实比我小好几岁，但我家领导嘴上惯性大，一直没改过口来，始终称我为老梁的“兄弟”，而老梁却天天一口一个“哥”地喊着我。

老梁干活时，他媳妇小宋给他打下手，两人配合十分默契，我家领导直夸：“看这小两口儿，配合得多好！”

时间一长，我更看到了这小两口儿的夫唱妇随水乳交融：老梁干的是技术活和力气活儿，测量尺寸，搬瓷砖，切割瓷砖，一直到铺，都是老梁的；他媳妇干的是辅助性工作，上沙子，拌水泥，和灰浆，做各种缮后工作。俩人干活时，基本不用语言交流，哪儿该上灰浆了，该上多少，小宋做得总是恰到好处。老梁要用个什么工具了，一个眼神小宋就能意会，马上拿来递到老梁手中。干活的时候中，老梁在前面干，小宋就在后面擦，一天下来，铺好的地砖上总是拾掇得干干净净利利索索。

一打交道，我就知道，我们确实遇到了一对特别让我们省心的泥瓦匠。施工中，有些问题，老梁提前为我们想到，给我们提很好的建议，我们也大多听他的。有时临时需要买个什么小东西了，我们不在时，老梁就自己掏钱给我们买了，事后给他钱，也不要。

老梁爱喝个酒儿，有时干得天晚了，我和我家领导就会给他们买点烧鸡、火腿什么的，或者请他们两口儿出去喝几杯——有时去饭店，有时就在路边的小酒馆里。每次出去喝酒，老梁总是要先回家洗一下，换身干净衣服。

我问老梁平时喝什么酒，他说，“老村长”，五块钱一瓶的。第一次出去喝酒时，我要了一瓶“口子窖”，老梁说，咱喝这么好的酒干啥，“老村长”就行。

我一直以为，通过喝酒的方式可以看出一个人的为人。凡是喝酒实在的人，做人必然实在；凡是喝酒痛快的人，做人必然痛快。凡是喝酒耍滑头的人，做人必然滑头；凡是喝酒难缠、腻歪的人，你跟他打交道必然不爽。

酒品如人品，酒德如人德。

老梁是个酒德很好的人，那天，一瓶“口子窖”我俩对半分开，倒到杯子里，和他碰一下，老梁一口下去一大截子，比我喝得还猛。我一看，这哥们行！好感平添三分。小宋不喝酒，只是静静吃饭，静静地看着老梁喝。吃完饭，老梁喝得有点飘了，走时，小宋推上摩托车，发动起来，叫老梁坐后面，把他拉回家。我家领导说，看人家两口子小日子儿过得，多幸福！

他俩在油田总部租的房子，月租金一百块。那房子本没有卫生间、洗澡间的，老梁自己动手改造了出来。有一天，我有块玻璃板没用了，要扔掉，领导说，给梁师傅吧。老梁说，我拿回去做个饭桌儿正好。老梁手很巧。

老梁两口儿在我家做了二十多天工，铺完了地砖，贴完了墙砖，硬化了地面，帮我盖了个院门，又铺了段路面，工钱八千三百多，结账时，老梁又让了我三百多，只收了个整数。

结完账，我请老梁有空再帮我拾掇一下后窗台子——这幢楼的后窗台全是石灰抹的，没贴砖面，雨水一冲，石灰都剥落了。老梁一口答应。结果，好长一段时间过去，我忘了此事。有一天，我推开窗户一看，后窗台已经收拾好了，老梁不知从哪找来了跟我墙面颜色和质地一样的墙砖，给贴得整整齐齐的，贴好后连说都没说一声。

老梁答应的事，他一定会做到。

有一次，我家领导跟他说，俺旧家里的几块墙砖掉下来了，梁师傅有空帮着贴一下吧？老梁痛快答应。

干完了这边的活儿，老梁又接了其他人家的装修工程，好长时间没腾出空来。到了冬天时，他接的工程干完了，给我家领导打了两次电话：姐，啥时我给你贴一下墙面去？但那两次我家领导又碰巧没空。又过一段时间，老梁又打电话，那天是周末，我就请老梁两口儿过去。他俩去时，给我带了一箱子开封的土特产，还帮我找了些水泥，提到楼上。贴好墙砖后，又替我砸开卫生间的一片地面，装了个防臭的地漏——那卫生间的地漏下面原本就没装弯管，直接通着下水道，天天臭气熏天，烦了我很久了。干活时，老梁忙活着砸砸贴贴的事儿，小宋依旧在边上给他和水泥，递工具，俩人依旧默默的。我那个卫生间地面也是粘的瓷砖，但老梁砸开地面后，原来的瓷砖却完好无损，贴好后，地面一点看不出来是动过“手术”的，我不知道老梁是怎么做到的。

干完活儿，我家领导炒了几个菜，我陪老梁喝酒，小宋还是默默地吃着饭，默默地看着老梁喝。

临走时，领导给老梁放上了两瓶酒。下了楼，小宋开动摩托车，把老梁拉回家。

我一直没问他俩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他俩是开封人，儿子在老家跟着老人上学，小两口儿在濮阳打工好几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