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小钳

时间：1993年11月19日中午

地点：深圳市龙岗区葵涌镇致丽工艺玩具厂

“明天发了工资，我要去买件羊毛衫。天也快凉啦。”

——致丽玩具厂的湖南籍打工妹陈某某

汹涌的大火和被封堵的出口

致丽玩具厂，是香港致高宏业公司在深圳市龙岗区葵涌镇（现葵涌街道）开办的一家来料加工厂，厂房是一栋3层钢筋混凝土建筑，面积达2000多平米。厂房1层是仓库、裁衣车间，2层是加工车间，3层是衣车车间。

厂房中，二楼的流水生产线工作间的布局如同鸟笼一般，令人紧张而压抑；三楼则有些杂乱地摆放着200多台缝纫机，开工的时候噪音非常大，职工们都需要扯着嗓门大声说话，才能互相听见。

致丽厂的职工大都是外地来深圳打拼的打工妹，勤劳朴实，都做着打工赚钱，衣锦还乡的“好梦”。

1993年11月19日，数百名打工人正紧张兮兮地伏在三楼缝纫机机台上，忙着赶制当年的圣诞玩具，至于这些玩具是给哪个品牌加工的，销往何处，这些打工妹们就全然不知道了。

所有人都在忙着赶工，虽然又苦又累，但是想到次日就要发工资了，大家伙还是卯足了劲儿努力工作着，全然没有想到，她们中的很多人，再也看不到明天的工资了... ...

当天中午1点25分，一楼仓库东北角突然冒出一股浓烟（事后调查是由于电线短路），随后，一朵小小的火苗窜起来了。

“着火了！”

离起火点最近的一名打工人发现了火情，她连忙找来附近的灭火器，对准火苗就想喷，但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注1]，这个灭火器啥也没喷出来，而小小的火苗在这期间迅速膨胀，将周围所有的布料全都引燃，吓得这名工人转身就跑。

注1：有些资料说这个灭火器已经过了使用期，是个哑的，所以喷不出来；也有些资料说是因为当时工人们没有培训过如何使用灭火器，紧张情况下，工人错误操作导致没能喷出来。

一名保安人员听到她的尖叫声，发现起火了，连忙拿着一个灭火器就从二楼冲向一楼，然而，等他冲到楼梯的时候，整个一楼已经成了一片火海，毒烟裹挟着烈焰已经冲到楼梯前，涌向二楼，保安员也被这阵势吓到了，转身想跑，然而没跑出几步，毒烟就把他笼罩在内，数息之间，保安员就瘫倒在地。

数分钟的时间，整个致丽厂和附近地住宅楼就都被浓烈的毒烟团团围住了，据当时居住在马路对面的居民描述：

“隔三四步就看不到人了。”

此刻，致丽厂二、三楼的工作间已经乱作一团，300多名打工人再也顾不得手上的工作，直接把挡在身前的杂乱的桌椅板凳、缝纫机台全部掀翻，尖叫着、大喊着朝门外边冲过去。

厂房东侧的楼梯早已经堵死了，几百名打工妹如潮水一般冲到西边楼梯口，顶着烟熏火燎，只想着冲到一楼，冲出大门，冲向“人间”。

有些人冲出去了，但是有些人却没能战胜剧毒的浓烟——哭喊声很快平静，汹涌的人流也凝固成了一团死寂——片刻之后，那唯一的一条通向门外的、十来米长的、狭窄的、上下班必经的“打卡通道”中，年轻的打工妹的尸体堆成一座“小山”。

“短短十多米的楼梯台阶上密密麻麻倒着全是人的尸体，而且是一个人叠着一个人，有的跪着，有的趴着，全都僵硬了。”

火海无情，人有情

当日1点40分，葵涌镇消防部门收到报报警，消防战士们当即驾驶着两台消防车迅速出警赶到现场，此时，致丽厂的火势已经达到了猛烈的阶段，炽烈的火蛇在厂房中汹涌肆虐，还不时从窗户中探出头来，向消防战士们示威。

各种被烧化的液体滴答滴答往下滴，恶臭的剧毒浓烟把靠近厂房的消防战士们呛得喷嚏连天、涕泗横流，每往前走一步都是在用生命做赌注。

但是消防战士们没有退缩，他们一边尝试用消防水柱压制火势，一边尝试接近厂房展开救援行动，另一边立刻向上级求援。

深圳市公安消防支队火警中心警铃不断，指挥中心当机立断，立即调派7个中队十几台战车赶往现场参与消防救援任务。

所有的消防战士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救人第一”。他们顶着烈火、冒着毒烟，爬上了二楼、三楼的窗户，用各种破拆工具，把罩在窗户外面的铁丝网剪破，再把窗户的铁条剪断。

已经在火海中几乎绝望的工人们看到了生命的希望，全都不顾是二楼还是三楼，纷纷从打开的窗口中往外跳，直接摔在水泥地面上，都疼得龇牙咧嘴，却仍然为侥幸逃生而开怀大笑。

许多群众看到情况危急，都自发和消防战士们一起展开救援行动。一些人接过气喘吁吁的消防战士手中的铁钳，顺着墙壁爬上楼，破窗救人；一个小伙子正在附近饭店吃饭，听到二楼窗户里有人喊救命，丢下碗筷就冲过去，爬上二楼，一拳打碎了窗户玻璃，再用铁钳在铁丝网上开了一个洞，救出了6个打工妹，他的手被玻璃碎片扎得血流如注也浑然不觉；还有人为了救人，冲进火场，被烧成重伤；另有一些人在楼下接应和运送那些跳下来的打工妹，将她们送往附近的医院... ...

灾难面前，尽显人间大爱。

可笑的是，该厂的老板，当日听闻事发，当即就从香港飞往菲律宾，直接就溜之大吉，对比之下，其恶心的嘴脸尤其引人憎恶。

“封闭式管理”难辞其咎

纵观致丽玩具厂火灾事故的全局，我们所能看到的，最突出的问题就是该厂所谓的“封闭式管理”，而无论是建筑设施层面上的“封闭”，还是安全管理层面上的“封闭”，在这起重大火灾事故中都难辞其咎。

从建筑层面上来说：

致丽厂可谓是上世纪90年代的玩具厂的典型代表——劳动密集型工厂，员工数量密集，场内堆放大量的布料等可燃物，但却没有有效的消防设施。

从外观上来说，致丽厂的厂房是钢筋混凝土建筑物，3层楼高，设有两个楼梯，东侧一个楼梯用铁栅栏隔开，与厂房不相通；西侧的一个楼梯平台上堆放了大量的杂物，通行颇不便利。

厂房楼下共有四个大门，其中两个被封死了，剩下两个中的一个被铁栅栏隔在了车间之外，也就是说，该厂的职工上下班只能从西南方向那个大门进出，还要通过一条用铁栅栏围成的宽度仅有80公分的狭窄通道——这也就是上门所说到的该厂的“打卡通道”。

除此之外，该厂还给全部的窗户安装了铁栏杆和铁丝网。在车间内设置仓库等隔间的时候，全都用的木板而不是混凝土墙。更可恶的是，该厂严重违反了消防安全规定，在各个安全出口处堆放了大量的货物，严重限制了工厂员工在火灾发生时候的逃生效率。

从安全管理方面来说：

致丽厂作为一家“封闭式”工厂，本来应该慎重对待安全生产问题，定期进行消防安全培训和演习，然而，从工厂工人面对突发火情时乱作一团、茫然无措的表现来看，厂方完全没有对工人进行任何的教育和培训，而厂里的管理层在火灾发生之后，更是只顾自行逃命，不仅没有进行灭火，更没有组织员工有序撤离，致使火灾发生了严重的后果。

根据事后调查，此次火灾事故总计造成84人死亡（其中女82人，男2人），重伤20人，轻伤25人，被大火烧毁的厂房面积达1600平方米，并有一大批工业原料、设备等被毁，直接经济损失超过260万元（按照1993年的物价来算）。

可以说，这次事故的教训是用致丽工艺玩具厂80多名工人的生命换来的，何等惨痛，这种消防安全事故应当年年回顾，这样的“学费”绝对不能再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