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力和平”的海军大棒思想

罗斯福是最早就认识到《海权论》一书全部意义的少数美国人之一。1890年，马汉的《海权论》刚一问世，他就于同年5月12日立刻给马汉致信，称它是“一本非常好的书——妙极了。如果我不把它当作一部经典著作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当《大西洋月刊》邀请罗斯福对马汉的《海权论》作评论时，他毫不吝惜夸赞之词，称赞此书是“长久以来关于海军史方面最好的、最重要的书，也是迄今为止最有效益的大作”。尽管罗斯福与马汉在许多方面具有相异的个性，但是他们在对海军及其重要角色方面的观点上是一脉相通的。罗斯福极度服膺马汉的海权论，认为美国必须建立“一支强大的海军以维护美国国旗的荣誉”。这使其成为大海军主义的极力鼓吹者，他以种族优越论、文明扩张论和实力和平论为思想基础，为发展大海军摇旗呐喊。首先，罗斯福大力倡导种族优越论，为美国对外扩张取证立说。美国很早就有了种族优越观念。随着“天定命运论”的出台和大规模领土扩张的进行，美国征服印第安部落，奴役黑人，侵略墨西哥。为了保持美国的这些“成果”，美国殖民主义者更是有意贬低这些落后民族，宣扬“白人至上论”。19世纪末，美国向帝国主义过渡以后，美国的种族优越论从对内转向对外，成为服务于国内海外扩张的得力武器。罗斯福从来都是白种民族优越论的信奉者，他经常谈及白种民族尤其是英语民族的种种出色之处。他曾扬言：“讲英语的民族的各个分支应尽可能地拥有世界上的地盘，这对世界乃是有益的事情。”他认为，盎格鲁-撒克逊种族是世界上的优秀种族，他们是上帝留在世界上“传播文明”和“承担责任”的种族。“盎格鲁-撒克逊种族的两支……并肩携手，就能主宰世界”。美国打败西班牙后，在是否给菲律宾人公民权利的争论中，罗斯福声称：“自治能力并非是上帝赋予的自然权利。这是一个种族经过数个世纪缓慢的发展而取得的，只有那些拥有巨大潜力、常识和道德的种族才会有。”因而，反对扩张，就是反对上帝的意志。可见，通过扩张夺取落后民族的自治权，这是罗斯福种族优越论的本质所在。正是有了种族优越论这一理论依据，美国建立大海军和向海外扩张的理由就更加充分。

老罗斯福从增加军事实力备战和平的角度出发，为美国发展大海军找到了另一个恰当的借口

其次，罗斯福极力鼓吹文明扩张论，为美国实施海洋扩张、发展大海军寻求理论依据。文明扩张论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喧嚣于美国思想界，主要用来解释美国向外扩张的合理性，为美国的对外扩张提供重要的理论依据。罗斯福竭力宣扬文明大国对落后国家负有不可逃避的统治责任。他认为，美国有义务将自己的优秀文化传播到世界各地，并且有责任去使那些处于野蛮状态的人摆脱野蛮而进入文明生活状态。在罗斯福1899年发表的《扩张与和平》一文中宣称“文明的每一扩张都有益于和平，换言之，一个文明大国的每次扩张都意味着法律、秩序和正义的胜利”。武力干涉是文明大国教化落后民族的一个重要手段，罗斯福特别崇尚在国际事务中实施强权政治和使用武力，他说：“文明大国的武力干涉将直接有助于世界的和平，在国际事务中使用武力与国内事务中使用武力之间存在着一种真正的类似性。”这些论述巧妙地将对外武力扩张同世界的和平之间以国内使用武力恢复秩序的例子作类比，提出只有对落后地区动武，世界才能够维持秩序。为了给这种侵犯他国主权的行为披上利他的外衣，他对其文明扩张的思想作了进一步解释，称:“野蛮状态在一个文明化的世界没有也不能有一席之地。我们对生活在野蛮状态下的民族的责任是看到他们摆脱自己的枷锁，我们只能消灭野蛮状态本身而解放他们。传教士、商人、士兵在这种消灭以及最终提高这些民族方面都会起到作用。”罗斯福用落后民族因为落后才被解放的逻辑，为其文明扩张找到了一个恰当的借口。有了这个借口，美国就可以为消灭落后而“让生活在野蛮状态下的人民看着他们摆脱锁链”，并将其视为理所当然的责任。有了这样一个借口，美国发展大海军就摆脱了帝国主义的嫌疑、成为美国为“解放”落后民族而做出的重大“牺牲”。罗斯福的文明扩张论为美国大海军政策作了理论上的准备。

继任总统后，老罗斯福把他对大海军的钟爱带进了白宫。美国海军建设因为罗斯福的大力支持而进入了一个飞速发展的时期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点在于，罗斯福竭力宣扬实力和平论，为美国建立一支强大的海军进行了现实主义的辩解。罗斯福就任海军部助理部长后不久，就在纽波特海军学院公开发表扩军备战演说，为发展大海军摇旗呐喊。他认为，和平是以强大的军事实力为前提和基础的，因为“迄今为止，没有一个国家能够在世界上保持其地位，或从事任何有价值的工作，除非它准备以一只武装的手来保卫它的权利”。从以实力谋求和平的角度出发，罗斯福还积极主张扩军备战`，他非常推崇华盛顿的“准备战争是促进和平的最有效的措施”思想，认为“备战是争取和平的最可靠保证”，“和平时期已经过去才准备战争，为时太晚，这始终是一条真理，在这个时代比以往任何时代都更是一条颠扑不破的真理”。“一个国家除非不得已决不应该打仗；但应常备不懈。”从增加军事实力备战和平的角度出发，他为美国发展大海军找到了另一个恰当的借口，他称，“如果我们拥有一支令人畏惧的海军，那么，为了坚持门罗主义而拖入一场战争的机会实在是很少的。如果我们没有这样一支海军，战争可以在任何时候降临到我们头上。”因此，美国必须建立“一支强大的海军”，因为“我们认为拥有这样一支海军是和平的最可靠的保证”。另外，拥有这样一支海军不会把美国带入一个像许多人所担心的军国主义国家中去。因为美国天生就是一个爱好和平的国家，“一个由商人、制造业主、农民、机械师和工人通过连续不断的劳动和思维创造出来的国家”。“美国人也用不着担心”拥有这样一支足够强大的海军可能把美国带入“对外军事扩张和同其他军事强国之间的不必要的军事冲突中去”。因为恰恰相反，如果一个国家在平时不愿为战争做必要的准备，不去把备战作为衡量一个国家一切事情的最高标准，不下大力气和耗费资财，那么力量软弱可能会带来战争，并且有可能使自己成为向那些最能保持尚武精神的人进行摇尾乞怜的人。如果这样，那么这个国家就是一个“情愿丧失荣誉和声望”的国家，是一个生活“毫无价值”的国家。从实力和平及备战和平的观念出发，罗斯福否认仲裁和外交的作用。他认为无论是仲裁还是外交手段都有其局限性。他指出，“外交和裁军不能弥补军事上的虚弱。”外交是“完全无用的”，没有“武力为后盾”，外交家只能是“战士的奴仆，而不是主人”。另外，他还特别强调一个国家要有尚武精神，因为“凡是那些伟大的民族，都一直是好战的民族，并且……一旦一个民族丧失了勇敢战斗的优点……无论它在发展商业和获取财富上多么优秀……那么它都丢掉了其赖以存在的至高无上的东西”。老罗斯福在他的演说中不厌其烦地强调战争对一个民族生存所带来的这种价值，竭力否定外交和裁军对和平带来的实际作用，意在为他的大海军建设寻找和提供理论依据。特别是罗斯福关于战争与和平的逻辑论述，从价值取向上对海军军事实力进行了论证，进而深入强调了建立一支大海军的重要性和必要性，为美国大海军政策的执行奠定了理论基础。

老罗斯福是最早就认识到《海权论》一书全部意义的少数美国人之一

同时还需要看到的是，老罗斯福登上总统宝座后，之所以能够为美国海军开创其崛起过程中的“第一个黄金年代”，也与当时的时代大环境密不可分。一方面，罗斯福上台执政时美国已经成为世界上首屈一指的经济强国，按照1929年的美元不变价格，1897—1901年美国的国民生产总值（GNP）的平均数为354亿美元；1902—1906年美国的国民生产总值的平均数为450 亿美元。其间美国的对外贸易情况也发生了重大变化，1895至1910年间美国工业制成品的出口量上升了近5倍。美国已经成为重要的制造品生产和出口国。正是这种雄厚的经济实力令老罗斯福的大海军建设有了充足的本钱——1901年罗斯福执政时美国海军军费年预算为6750万美元，到1908年罗斯福卸任时增加到了1.25亿美元，翻了将近一番。另一方面，当时美英达成历史性的和解，也为老罗斯福开创美国海军的“第一个黄金年代”提供了良好的国际环境。美英关系的调整是由国际关系的巨大变化造成的。美国独立以来，美英关系长期处于紧张状态。19世纪末，美国向英国霸权提出挑战，力图把欧洲列强(主要是英国)的势力赶出美洲。90年代，在委内瑞拉与英属圭亚那交界处发现金矿，英国派兵占领，委英两国发生争端。美国以此为借口介入拉丁美洲事务，强迫英国接受美国的调停，以此加强了在委内瑞拉的影响。当时国际形势也对英国极为不利。德国在欧洲迅速崛起，同英国发生了尖锐矛盾。1898年，德国通过的新海军法对英国维持了几个世纪的海上优势地位发出了挑战。俄国则一直在西起土耳其，经波斯、阿富汗、中亚各国，东至太平洋一线上同英国进行争夺，并通过与法国结盟，修建西伯利亚铁路，牵头干涉日本归还辽东，向中国贷款等方式，对英国在远东的优势形成了强有力的挑战。为了应付来自各国的挑战，英国不得不放弃它传统的“光荣孤立”政策，寻求盟国。几乎在英德交恶的同时，美德关系也逐渐恶化。德国的扩张不仅侵犯了英国的传统利益，也进入了美国的“后院”(拉丁美洲)。提尔比茨曾毫不掩饰德国要在西半球建立海军基地的野心，抨击门罗主义是美国“傲慢无礼的具体事例”。威廉二世更是叫嚣：“凡为建设我海军应做之事，均应进行，即使为此开罪美国佬也在所不惜。”1901年，德国在加勒比海和南大西洋组建了永久的海军舰队，给美国造成直接威胁。在太平洋上，美德的竞争也十分激烈。正如海约翰所描述的，德国“想夺取菲律宾、加罗林群岛、萨摩亚群岛，他们想插手我们的市场，并把我们赶出他们的市场”。美德矛盾已成为美国对外关系的重要矛盾。

老罗斯福关于战争与和平的逻辑论述，从价值取向上对海军军事实力进行了论证，进而深入强调了建立一支大海军的重要性和必要性，为美国大海军政策的执行奠定了理论基础

英国鉴于美国巨大的经济力量和日见增长的军事实力，特别是美西战争后其大国地位的增强，迫切希望它能站在自己一边。历史学家亨利•亚当斯对此指出：“德国作为灰色恐怖的突然出现，使惊恐不已的英国投入了美国的怀抱。”而美国也认识到了这一点。当时的美国驻英大使贝亚德写道：“英国目前正全力忙于应付世界上其他地区。而合众国是英国政府和人民最不愿与之发生争执的国家。关于这一点我与他们的交往中每天都可得到新的证据，其他欧洲国家正像拳击场上的对手那样相互虎视眈眈。”就这样，美英走向和解的时机成熟了。美英和解主要通过英国的一系列让步实现。1899年，在英国的让步下，美国取得了委内瑞拉危机的胜利。英国接受“奥尔尼主义”，承认了美国在美洲的优势地位，退出加勒比海，将主要兵力布置在欧洲。委内瑞拉危机的解决是美英关系开始调整的重要标志。在美西战争中，美英关系又得到进一步加深。英国是几个主要大国中唯一对美国的目标表示赞同的国家。英国皇家舰队在菲律宾积极支持美国同德国的斗争。英国还主动承担了对西班牙国内的美国企业实行保护的责任。当美国宣布把巴西在英国订购的两艘军舰据为己有时，英国没有设置任何障碍。英国还敦促加拿大允许美国的后勤补给船通过圣劳伦斯河从五大湖进入大西洋，为美国舰队尽早发动攻击提供了方便。英国对美国最大的让步是在巴拿马问题上签订了对美国有利的地峡条约，赢得了美国的“友谊”。此外，在阿拉斯加同加拿大的边界争端、海獭问题和北大西洋捕鱼权问题上，英国也分别作出了让步，向美国示好。美英和解为美国走向世界创造了良好的国际环境。美国借助于英国的全球占领优势，迅速由一个地区大国向全球延伸，加速了对外扩张的步伐。两国的军事交往也达到了一个新的境界。英国的先进海军技术不断介绍进美国，促进了美国海军的成长。英国丰富的国际斗争经验也深刻影响了美国，使其迅速成熟，加速了美国向海洋大国跨越的历史进程。正是在这样的一个大背景下，列强正在展开的海军军备竞赛，为美国海军的发展创造了难得的机遇，坚定了老罗斯福发展大海军的意志。

“大白舰队”以磅礴的气势通过麦哲伦海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