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散文：小时候挖茅根

乡土散文：小时候挖茅根

文：张宗龙

　　我们老家山东滕州有很多方言，有不少的野生动植物都有特殊的叫法，比如把麻雀叫“小小凤”，把喜鹊叫“山喳子”，把猫头鹰叫“夜猫子”，把土豆叫“地蛋”，把玉米叫“棒子”。但有一种野草，和别的地方叫法基本一致，这就是茅根。茅根，又称茅草根，很多医学杂志上虽有不同的专业叫法，但民间却基本统称茅根。

　　茅根，多年生草本植物， 根茎密生鳞片， 秆丛生，直立，高30~90厘米，具2~3节，节上有长4~10毫米的柔毛；性甘寒，可止血、凉血，清热、利尿。这是现在网上能看到的的解释，带有很强的专业术语特性，我们小时候是不知道这些的。那时我们只知道它是我们村北坡怎么挖也挖不尽的野草之一，春天生芽、夏天开花、秋天挖根。根部很有特点，长且盘错、带有鳞片、有结节，新挖出来的根茎白脆甜润，吃起来甘甜爽口、嚼起来口舌生津，晒干了还可以卖给药店换钱，所以每到秋天，我们都爱到北坡挖茅根。

乡土散文：小时候挖茅根

　　小时候我们很少吃到稀罕的零食，糖块一类的“奢侈品”只在过年或婚礼上偶尔见到，身体补充糖分全靠粗粮淡饭吃的多，小馋嘴想要尝到甜的滋味除了到棒子地里找那不结棒锤的野棒子棵，或者到高梁地里找那被小鸟偷吃了高梁穗后的高梁秆，砍到后细细咂摸那甜秆里面的糖分，再就是靠吃茅根尝甜味了。茅根的甜是那种淡淡的香甜，抓一根长长的茅根洗净，按照节骨断开，一节一节塞入口中，细细地嚼、慢慢地品，那蔗糖的甜味是十足的。网上说茅根茎含甘露醇、葡萄糖、果糖、蔗糖、柠檬酸、苹果酸、薏苡素及芦竹素、印白茅素等，这些名词我们小时候连听都没听过。所以我们小时候虽然吃的多是野味，营养成分却并不缺失，这也就不难理解为啥我们小时候都缺吃少穿，但都长的匀称结实了，这是大自然馈赠给我们的美味和营养。现在的人几乎谈糖色变，老人吃糖怕血糖高，小孩吃糖怕伤牙龄，谁能想到几十年前的我们却要靠茅根来尝甜味呢，但现在的孩子又怎么能理解我们那时的快乐呢？

　　小时候我们村把北坡地叫北洼，是因为那儿地势低洼，容易积水，夏天雨大了就把庄稼淹了。因此每隔一片农田，四周都挖有很深很宽的排水沟，那些茅根草就密密地长在排水沟的边缘。又因为茅根的根系发达，盘根错节，上边看似一棵草，下边却能生出很多根，这些根当然不会老实地只长在沟边，它肯定会伸向农田，所以地里也会长出很多茅根，到北坡拔草、挖茅根就是那时候我们常干的活，也是我们爱干的活。那时候我们村和东边的王楼、闫楼靠一条河分界，泾渭分明，互不侵犯，但和北边的唐楼村却没有明确的界限，很多地都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互相交错着。傻傻的我们有时挖茅根一不小心就挖到他们村的地了，如是平常的拔草，他们会暗自偷笑，觉得我们给他们干了好事；如果是挖茅根，他们就会前来交涉，好象我们挖了他们村的财富，把我们半天的劳动成果占去。

　　尽管存在风险，挖茅根仍是我们的乐趣之一。北坡由于低洼不适合种麦子棒子，只适合种芋头谷子一类的作物，路边和田头还种了些棉花。其时正是秋高气爽、蓝天白云，一眼望去一派丰收的景象。大人激动的是即将到手的粮食，我们小孩盼望的是很快到口的茅根。我们扛着小镢，拿着铁铲，光着脚丫子，在地里边玩边挖。挖茅根心不能急、情不能燥，一不注意就会挖断，挖断第二年还会长出更多，这是大人不允许的。要想挖出一整根长长的茅根，必须先用小镢把四周的土松一遍，再用铲子一下一下把浮根铲断，然后用手一点点抖动周围的浮土，是要花细工夫的。但这种挖法也毁坏沟沿和庄稼，挖的过深过大会破坏沟沿，大人还人整修一遍，如果顺着根茎挖到地里，就会损坏庄稼，还需要耐心和技巧。

　　茅根无人耕种，无人管理，它们倔将地生长，将发达的根系伸向四面八方。它们顽强的生命力是值得歌颂的，那光滑又脆甜的根茎是我们所喜欢的，但对于视土地为命根子的农民来说，茅根就是天敌。好在茅根可入药，可卖钱，并不是毫不用处，于是每到秋天，满北坡都是我们村和唐楼村前来挖茅根的人。挖着挖着，如果猛不丁从哪儿窜出一只灰黄色的野兔，如箭一般飞奔而去，我们便撂下工具，一路嘶喊着包抄过去，那时也全然顾不得那快要成熟的庄稼了，人人都想逮到那只受了惊吓的野兔，结果却往往是无功而返。而老成的大人却逆兔而行，转身去找那窜出野兔的兔窝，反而能掏出几只同样受到惊吓的兔宝宝，让我们羡慕的牙痒痒。

　　挖来茅根，除了供我们解馋外，更多的是交给爷爷奶奶，他们会慢慢整理，去掉浮土、掐头去尾，刨去根须，剪成小段，在太阳下晒干，或者卖给药店，或者自己留下泡茶喝。老年人虽不懂药方，却懂得茅根能治好多病，反胃干哕、肺热气喘、体虚水肿、鼻血不止、急性肾炎，都可以配以其他辅料用茅根煎水喝。这小小的茅根，省去了多少跑医院之苦，治好了多少小病小恙的苦恼，那时的村人对茅根真是又爱又恨，我们却只是喜欢茅根的甜味，全然不懂大人那复杂的心理。

　　现在，茅根已离我们远去了，我们村的北坡已建了面粉厂、纸袋厂、养鸡场，低洼的土地成了厂房，疯长的茅根也不见了踪影，就是有，也没有小孩子再去挖茅根了。那挖茅根的场景便成了我们这代人遥远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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