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散文：鸡啼声声

乡土散文：鸡啼声声

文：柳桐

　　老辈的人说,鸡是庄户人的伴儿。还真是，在老家，房前屋后，院里院外，哪家能少得了鸡觅食的身影？而对于我这个土里生土里长的人来说，鸡则是我心底最柔软的情结。它承载了我最深入骨髓的童年回忆，和最质朴真挚的乡情亲情。无论走多远，无论岁月荏苒，就是魂牵梦萦之际，牵绊我的终究还是那一声声稚嫩清脆的鸡啼。

　　小时候，最盼麦子抽穗，不但能喝到那清香的新麦仁稀饭，那卖小鸡的贩子也来了。一听到贩子那“小－鸡－了”得嘹亮招呼声，我们这些孩子的心里早就长了草，就像是被勾走了魂儿，拉着拽着大人去买小鸡。

乡土散文：鸡啼声声

　　远远的，鸡崽“叽叽叽叽”的叫声就传来了。那稚嫩的叫声就像是在牛奶里划过一样，尖尖的又细细的，软软的滑滑的，像百花园里竞相开放的姹紫嫣红，听得人心里直痒痒。我们一群孩子跑得最快，头碰着头地挤在摊子前看个没够，挤得大人只有从人群里伸出手来都掏小鸡。鸡都盛在圆圆的大簸箩里，黄的，白的，花的，黑的，全都毛茸茸的，像线团子一样你挨着我，我挨着你，叽叽喳喳的煞是热闹。不一会儿，就被你三十只我二十只的分光了。鸡贩子们任人挑选，不过数儿也不收钱，只是拿本子系上各家报上来的数量，只待秋天或者是来年小鸡长大再来收钱，言语之间是彼此的信任与依托。

　　小心翼翼捧回家，妈妈老说不会说话的小鸡可怜，简直就是在照顾一个小娃娃，筐里面要铺上柔软的麦草，怕着凉盖上衣服，喝的是温水，连吃的小黄米都是开水烫过的，并且一再交代我不要摸小鸡。看着小鸡沐浴在温暖明媚的阳光下活蹦乱跳，奔跑嬉闹，喧闹的我心里痒痒，围着鸡筐抓耳挠腮，手伸出去又蜷回来。奶奶心软了，轻轻捧一只放在我手上，你可小心着点，这可是条命。还别说，捧在就更好玩了，它歪着头，眨巴这圆圆的小眼睛，不时还伸出黄黄的小尖嘴啄我一下，再不就小嘴一张，叽叽喳喳个不停。

　　我很好奇,小鸡怎么老叫？

　　妈妈摸了摸我的头，小鸡叽叽叽的，在叫妈妈呢。

　　那它怎么不去找妈妈？我有些奇怪

　　小鸡的妈妈嫌她老偷喝凉水，就把它送到咱们家来了。妈妈煞有介事。

　　一圈子人忍不住乐了，知道妈妈那是在变相说我呢，我也“扑哧”一声笑了，

　　精心喂养的小鸡就像是被风吹着长，一天一个样儿。麦子收完小鸡就俨然长大了，小院子里就满是此起彼伏的鸡叫声。先是小公鸡打鸣，还有沙哑着，带着尖细，又断断续续的，跌跌撞撞的，像一个刚学会说话，也像在初学声乐的孩子在稚嫩的试探。

乡土散文：鸡啼声声

　　这声音，是爸爸最喜欢听的，他说，一听这声儿，就想到墙头上滴水的南瓜花儿，鲜红的石榴花。是呀，这些的事物吗不都透着一种新鲜美好，带着生机勃勃的希望吗？

　　褪去绒毛之后就更漂亮。公鸡有的色彩艳丽，有的五彩斑斓。张开翅膀，站在太阳下，就像丹凤朝阳,浑身金亮金亮的。脖子一昂就喔喔喔的叫起来,声音那叫一个清脆嘹亮。气势那叫一个气宇轩扬。母鸡也不甘示弱，无论是金黄的还是乌黑的，个个儿油光水滑，就连走起路来都秀气优雅。每次产蛋之后，，母鸡产蛋之后，会迫不及待从窝里跳出来，昂首挺胸就“咯咯哒，咯咯哒”的叫个不停，那声音里透着自豪和得意，寂静的小院顿时活色生香，也许这就是俗世里的岁月静好吧。

　　小时候老是听奶奶说鸡叫几遍，而我从来没有听过。每天早上起来就是妈妈窸窸窣窣，做饭收拾家务的声音，睁开眼就是热腾腾的饭菜。直到后来夏天在院子里睡，早上都是被大公鸡高亢的叫声吵醒，我揉揉眼说，这鸡夏天咋就起那么早？奶奶一边给我搽脸一边对我说，大公鸡每天都是这么早起，你是睡觉沉罢了。

　　奶奶你咋知道的？

　　你奶，你妈夏天哪天睡到鸡叫两遍？从地里干完活的爸爸说。

　　我这才明白原来有时候梦里那鸡叫声是真的，有时梦境中的光亮是厨房的灶火，只不过我迷迷糊糊，就转过身睡去了。

　　以后夜里会无端在鸡叫声中醒来。彼时，黑色的夜幕里，奶奶他们早就带着露水，裹着严寒开始了一天的忙碌。听着这些小心翼翼、窸窸窣窣的声音，会感觉到那是人间最温暖的音乐，心里倍感踏实。

　　小时候在镇上上学，平时都是住校，只有星期六回家，星期天下午回校。小时候恋家，有时非要在家多赖一个晚上，这可害苦了妈妈。那时家穷，没有钟表，叫早了怕我睡不好，叫晚了又怕我迟到，夜里不敢睡觉。坐等着听鸡叫。

乡土散文：鸡啼声声

　　有一次我夜里突然被鸡叫声惊醒，害怕迟到，闹着要去学校。任妈妈怎么解释那是鸡叫头遍就是不听，还是哥哥看妈妈实在是劳累就主动送我去。出了庄子我就知道害怕了，路上连一个人都没有，四周黑漆漆的，映得路边的树影影绰绰，再加上风一吹，各种奇快的声音显得阴森恐怖，让人心里发毛。特别是走到通往西山的路上，那是送葬停灵的地方，偏偏前面就是一个浓密的柳树行子，大白天经过这儿都害怕，别说是现在。哥哥迟疑了一下，还是拉着我一头扎进这浓黑里。正七上八下忐忑着，突然一声尖叫划破了黑夜的寂静，吓得我心底一哆嗦，嗷的一声，抱着哥哥的胳臂眼睛再也不敢睁开了。哥哥摸着我的头说没事没事，但是他声音都是颤颤的，手都在发抖，毕竟他也大不了我几岁。好在紧接着又是几声啼叫，我才听出那是鸡叫，还是哥哥反应快，没事，这附近不是有种葡萄的人家吗？肯定是他们养的鸡。还别说，那鸡啼倒是给了我们兄妹俩胆量和勇气，再也不那么害怕了。

　　以后每每以及此事，我都感慨于哥哥的手足之情，而哥哥总是拍拍胸脯，我是你哥。而我在伤感消沉之际，总是没来由地想起那夜里一声鸡啼，心里会陡增底气与勇气，温暖照亮着我的人生路。

　　工作以后羁旅他乡，回乡次数少之又少，鸡啼之于我越加五味杂陈。每每凌晨时分，在鸡啼声中醒来，睁开眼看看四周，总有一种梦里不知身是客的恍惚感，我到底是在哪儿？直到确定回到了家，一种安全温暖的感觉让我彻底放下心来。墙上我们兄妹的奖状和照片已经斑驳，父母的咳嗽声从隔壁屋子里传过来，心里感慨于时光流逝和人世的飘零，多么希望那声鸡啼还是我小时候的那只，多么希望父母还是牵着我的手买鸡娃的那般步履矫健。

　　最不忍面对的是下午的鸡啼，村里的人大都外出打工，庄子里就像空了一样，冷清的都能听见自己走路的脚步声，鸡也少了，叫起来都显得尖细凄凉，还断断续续的，也许他们也感觉到孤单了吧？庄子被啼叫的愈发荒凉，时光也被啼叫的渺远，而我，也陡增了许多人到中年，身世飘零的沧桑与心酸。

　　奶奶和妈妈走后，任我们怎么劝，爸爸就守着小院，谁家也不愿意去。一向最爱听鸡叫的他虽不养鸡了，但一有空就盯着墙角那破旧鸡筐发呆，显得落寞感伤，而那一头的花白头发在阳光下显得越发显眼，刺得我眼生疼。

乡土散文：鸡啼声声

　　我劝他，要是孤寂得慌，就养点小鸡吧。

　　他拼命摇头，别说看见鸡，就是听见鸡叫，以前的日子就跟过电影似的，都往心头钻，越想越心酸。

　　要是不养鸡，还留着那鸡筐干什么？不如扔了。我是怕爸爸看多了伤心，谁知道他突然激动起来，一把拽住鸡筐，千万别扔，这可是你妈妈留给我的点念想，我难受的时候，好歹还有点抓挠。

　　眼泪再也忍不住地喷涌而出，为爸爸，为妈妈，也为鸡啼声声里的难忘岁月。

　　泪眼朦胧中，仿佛看见妈妈端着一筐小鸡高高兴兴地推门进来，看，小鸡喊妈妈呢。

　　作者简介：柳桐,女,安徽萧县人, 2009年毕业于江苏徐州师范大学, 文学硕士，现为高中教师，爱好文学，,2006年在报刊杂志上发表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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