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根的城市（2）

所有关于老城的遗迹消失殆尽

① 回顾过去没什么意义

② 但要善于反思

Lost Connection　

02.断根的城市

一想到要是有朋友问我：来我住的这座城市，能推荐几处好玩的地儿吗？我就要惊慌的赶紧找几个本地爱吃爱玩能搞花样的朋友问问，现在哪里还值得去？

要问的是北京我还能说出一堆，身处这里我只会想起大理和杭州。那些渐行渐远的年月，我记得富春江的山水、喜欢沙溪古镇一砖一瓦被修复的后痕迹。

还有一个好办法，朋友来了，清一色去高海拔的松叶森林遍尝山林野味，也是一种特色。

但是不要问我，下了山，能去哪里探访遗迹？这座城市的历史写在哪里？那好，此处往西是大理，我带你去大理。

很多年前，绿皮火车每天在小山腰呼啸而过，车上的人挥一挥衣袖，甚至能留下一点风景；现在有了高铁，没了能透风的车窗，车里看的人和窗外被看的人，都成了城市发展速度的风景。

有了高铁不代表给这座城市带来新流量，没有新流量哪里来的转化率。

拉回主题，今天说的是朋友问我，这里有哪些遗迹。

我不能再回避，大概就是山上有500年历史的老银杏树吧。不对，朋友问的是遗迹，就像我在北京走过的后海巷子、南锣鼓巷的那些宅子，大概是有人文、有历史沉淀的民居这意思吧。

我寻思了半天想哪里有，一不小心掉6岁的回忆里去了。

这里当然有巷子，小街，几十年前它也是个小镇。

我在上小学的路上被男生穷追不舍，一辆自行车把我撞翻倒地，应该是我撞了人家的车。

我躺着的那条城市主道好像已经是柏油路了，容得下一辆汽车外加侧边各一辆自行车通过。我就仰面朝天的躺在地上，两边的大树拉开一线天，森绿森绿的，上面长满黄色的树花，经常飘荡下来，我们上学的路上都会捡起来轻轻舔一舔。

奇怪，那会儿路上似乎不脏，没什么灰尘似的。

一个月后，我觉得这条路没办法让我单腿直行了，到处挖坑，到处翻出赤红色的泥巴，每棵树都被砍到，奇怪的是，我记忆里没有看到挥舞着剪刀的西伯利亚的理发师。

在我的腿被撞残之前，我妈被我叫到学校。

当然是办主任找她，我被逼无奈只能请她到学校走一趟，不然我得天天站教室门外，像个脱水的老苦瓜。

我妈听办主任说完后，就等着我放学。我战战兢兢的和她走着，走在两旁郁郁葱葱的树下的主干道，只要有风，就能吹下树花。

来到树下一家门面算大的诊所里，我看到一楼屋檐上的房草，就像现在的多肉一样，一堆堆、零零碎碎的铺在板瓦上，我相信草能被能掐出水。

二楼屋檐下镂空雕刻的窗门紧闭，里面糊着一层泛黄的纸，比我家的新好多了。

医生用探照灯帮我看了耳朵，还拿个假喇叭不出声的说着话，让我重复她说的是什么？我怎么知道是什么？医生很疑惑，问我听得清吗，我说我什么都听不见，上课也听不见老师说什么。

原来我已经很长时间没上交作业了，上课除了听不清老师说什么，也看不清黑板上写了啥。我只记得，一上课，我大脑就在放电视剧般，里面装了很多画面，我甚至一想到某些画面就傻呵呵的真笑，被刚好走过的老师一本书扇头上。

医生摇了摇头，对我妈说，治不了，去大医院检查下。

我妈就带着我跨出斑驳的木门槛，再也没带我去任何医院。

在我的腿被撞残之后一个月，我妈和我都气嘟嘟，每天送我上学要翻山越岭了，这条我走了几年的路开始被推翻重建。被推倒的还有路两边的树、树身后瓦上长着多肉般绿植的瓦房。一条条门槛自动捐献成为过泥塘的垫脚物。

我有个同学家爸爸是修表的，本地修表第一名，当时在街上就有他的店铺，我们还经常去玩。到了3年级，我记得这个同学有天高兴的说，她家搬家啦，就是学校旁边的大高楼啊，住第六层，顶楼。

她爸的小店铺被征收改造，结果就置换出一套让所有同学就羡慕的新房，能看到学校的校操场。

这条目睹我被撞伤，不，是我撞了自行车的主干道老街，消失了。

多少年后，我依然记得在老街上捡了树花舔蜜，撞了自行车的那个下午。

还有一条老街，通往这座城市的肺叶。这条街有某种仪式感，就得是过年、节假日、亲朋好友来才能去。

它通向一座山，山上都是密林、上了山可以顺着东边的路走向长满青苔的石阶爬上一座庙；顺着西边走的路就得走过杂草，不停的爬呀爬，能登顶傲岸的电视塔。

这座小山峰上矗立的电视塔代表的高度，就是这座城的最高处，我眼中的它也就是这个世界尽头的纪念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