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乡河埠头，此处最乡愁

清晨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水面，留下温暖的光影。左邻右舍正在河埠头洗衣、聊天，有说有笑。

“家家踏级入水，河埠捣衣声脆。”河埠头，江南水乡独特的文化符号。

“埠”——码头，是停泊船只的地方。唐代韩愈《柳州罗池庙碑》中有道：“宅有新屋，步有新船”。这里的“步”，在古时与“埠”通用。一处河埠头，就是一粒禾种，播到河塘水巷，生根发芽，孕育无数生命。

河埠头，湖州人俗称为“河滩头”。每天，人们在这里淘米，洗菜，洗碗，洗衣服。

大的河埠，宽三四米，石阶与岸平行，一级一级，一直从岸上伸到河中。小的河埠宽一米左右，石阶与河岸成直角，也从岸上伸到河中。

在还没有自来水的年代，洗衣服洗东西，都少不了河埠头。直到现在，江南水乡许多地方的人们依然保留了这个习惯。

我的老家位于德清东部水乡，河网密布，水流如织。祖辈们在这里依水而居、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息繁衍。临我家东边有一条自北向南蜿蜒浅浅的小河，河边散布着许多隔水相望的村落，横路埭、东田头、雄鸡墩、桥南、桥北……为了取水洗涮方便，每个村落都有数个河埠头。

记忆中，每个河埠头一年四季总是那样热闹而富有情趣。

清晨，河埠头将迎来一天最繁忙的时光，一担担装满清水的水桶落在男人们的肩上，变得四平八稳，一路哼着小调将水挑回家，倒入家家户户都有的陶质大水缸。

不一会儿，一群群家养的白鹅和麻鸭倾巢而出，在不远处拍打着翅膀清洗着羽毛，嘎嘎嘎……嘎嘎嘎……欢叫声响彻整个村庄。

温暖的晨光把河水映照得格外清澈。这时候小河更热闹了。家庭主妇们右手提着水桶，左手拎着淘萝来到河埠头，先拎起一桶澄清碧绿的河水往石阶上一放，然后再淘米，那些贪吃米虫的畅条鱼早在河埠头等候你了，当米淘萝一下水这些畅条鱼便一拥而上，占进米淘萝抢着吃米虫，眼疾手快的大婶猛地把淘萝往上一拎，几条活蹦乱条的小畅条自然成了馋花猫的美餐了。

这条清澈的小河也是孩童们的水上乐园。坐在河埠头的条石上晃动着小脚溅水花玩儿，把小手伸进河埠石的缝隙寻找虾蟹，调皮的男孩索性一头扎进深水里图个清凉快活......平日里无论多文静的孩子，一到河边便跟着伙伴们疯了起来，时常不到大人来寻不回家。

每年清明前后，河里的水渐渐暖了起来。小伙伴们喜欢到河埠头摸螺丝。在石头缝里一摸，总能有几个螺丝，有时甚至是满满的一把。把小的扔回河里，大的留下来。不用多久，就会有一铅碗甚至半脸盆的螺丝。当然，这螺丝中午不能马上吃的，要先用清水养一个下午，让螺丝吐掉肚子里的黑黑的一条条的脏物。等晚上，将螺丝的屁股剪掉，红烧起来。吃的时候对着螺丝的嘴巴轻轻一吸，螺丝肉就出来了；若是吸不出来，就反过来，先在螺丝屁股上吸一下，再在螺丝嘴上吸一下，螺丝肉自然也就出来了。

最喜欢和小伙伴打水漂比赛，心情随着黛色瓦片的贴水跳跃而起伏，劈出一个个涟漪，看谁漂得多、漂得远，权当一颗颗童心送给小河的礼物……

夕阳西下，河面上波光粼粼。乡亲们扛着铁犁锄头，带着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收工回家，此刻的河埠头又会变得热闹起来，洗脚的、洗澡的、洗衣服的……看着河面上扩散出一道道波纹，让人忘掉了一天劳作的辛苦。

河埠头不仅是洗濯场所，也是信息交流的地方。大家都差不多这个时间来洗东西，于是洗的人和等候的人就交谈，很多消息就从河埠流向各户人家。

转眼秋冬来临，一条条小木船穿梭在小河里，罱河泥、舀河泥、装灰、挑灰……把河埠头搅得不可安宁……

封冻了的河埠头又便是孩童们的好玩处，踩冰块、敲冰块、玩冰块……忘得不可开交，来到学校往往上课钟声早已响起……

水乡河埠头，此处最乡愁——它连接水乡人的日常生活，挑水、淘米、洗衣、运货，迎来送往，在许多场景中都是当仁不让的绝对主角，它从历史中走来，却怎么也走不出游子的思乡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