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记外婆的粥

文|菠萝

周末去看外婆，赶去吃中饭，磨蹭一下午还不想走，晚上外婆熬了一锅绿豆粥，我呼呼喝了三大碗，一边喝一边叫着味道太好了，外婆就在一边看着我狼吞虎咽，满足地笑。

小时候就爱喝外婆熬的粥。我是外婆带大的，还在襁褓中的时候，外婆就被淘气的我缠够了：睡觉要抖，吃饭要喂，否则就是尖利的高音哭声。等到我会走路了满地跑了，洗澡吃饭要满院子地追，小时候淘得像个男孩子，外婆没少操心。外婆家在农村，住的是老早以前地主留下的屋子，土墙瓦顶，有好大的院子和各种果树，每年寒暑假，工作繁忙的爸妈就会大包小包带上我的一堆用品还有假期作业，浩浩荡荡地把我送到外婆家去，野一个假期再回家，那是我记忆里最幸福的时光，我尤其爱农村清清的池塘，田埂上灿烂的小草小花，各种家禽牲畜，还有吃不完的瓜果。

而假期里，每天不变的早晚餐，就是外婆熬的香香浓浓的粥了。

早晨外婆总是起得很早，扫院子，把鸡鸭鹅都喂一遍，家里洒上水，然后叫我起床，一锅粥，一碟小菜，是她和外公每天的早餐，我在的时候，会给我煮一个鸡蛋，或者烙几个葱油饼，炸几块金黄的糍粑，我总能吃得又香又馋，比爸妈平时赶时间打发我的简易早餐好吃多了。到了傍晚，一大锅绿豆粥已经熬上了，外婆家是那种灶台式的大铁锅，熬出来的粥特别香浓，有时候还在熬粥的柴火里烧两节山芋，我总能吃得一脸黑灰，开心地咯咯直笑。外婆熬的粥变着花样，比如冬天会在粥里放几块年糕，几颗红枣，夏天是绿豆粥，有时候还放几个糯米粉搓成的汤圆，我馋的时候，外婆就熬瘦肉粥给我吃，我能把整个头都埋进碗里去，肚皮吃得圆圆的。在外婆眼里，粥是最养人的，吃再多都不会消化不良，病了，肠胃不好了，吃不下饭了，胀气了什么的，统统都可以吃粥。小学的时候出水痘，十几天吃不下饭，外婆就熬青菜粥给我吃，一勺一勺喂到我好起来。

我大一点的时候，就不大情愿天天早晚吃粥了，觉得清淡无味，而且那时候正逢长身体，吃粥的结果就是，不过两小时，就会饿得到处找东西吃。外婆便会在我去之前，买一堆零食放家里，或者我去的时候，干脆每天除了粥以外，再准备点米饭或者面条给我吃，她和外公则照例是一锅粥。那个岁数的我，尤其能吃，粗茶淡饭惯了的外公外婆，总是在我去度假的时候，每天变着法子折腾各式各样的美食，把我养得白白胖胖。

后来我上大学去了，外公外婆年纪渐渐大了，爸妈怕他们做不动农活，给他们安排在妈妈的单位里打扫卫生，一辈子劳碌惯了的他们天天忙得不亦乐乎。我回家的次数不多，去他们那就更少，也就几乎没有再吃过外婆熬的粥了，其实更真实的原因是——吃惯了外面各种美味，已经懒得吃那么寡淡的粥了。

工作以后，渐渐适应了早出晚归的上班族生活，大学时代和独自生活的不规律和胡乱饮食，让我渐渐懂着学养生，为了养胃，自己开始熬起粥来，可无论用多么好的专业的锅，都没有外婆熬的味道好。

于是我就总在想喝粥的时候给外婆打电话，说下班过去，她就会熬上一锅香香浓浓的粥等我。一次我边喝边请教怎么熬的，外婆娓娓道来：“就拿这绿豆粥来说吧，选上好的绿豆，把有虫眼和干瘪的挑去不要，和粳米一起，再加半杯糯米，加水，放锅里熬，等第一次水开了，把锅盖揭开用筷子垫一条缝，在旁边看着，每过一会掀一次盖看看，一直熬到浓稠为止，唔……可不能不看哦，有时候中途怕糊锅，要搅几下，要一直守着才行……”外婆家已经没有在乡下住的时候那样的大铁锅了，只是一个很普通的电饭锅，还很旧，却比我买那些专业熬粥的工具熬出来的粥都香甜。“冬天给你熬红枣粥，女孩子就要补血……”外婆笑眯眯地说。

原来一锅简简单单的粥，要那么费时间和心思，比起我撂几把米就不管了直接煮的那些高级工具，外婆的粥好喝，不是因为用了什么锅，而是外婆用了心。我忽而明白了外婆给我的疼爱，朴实而温暖，我看起来理所当然，于她来说，却是全部的心血。小时候无论什么好吃的，外婆都舍不得吃，要留到我去了才拿出来，一罐糖果，几个米花糖，有时候甚至是一小袋花生米，而渐渐长大的自己，却连去看看她陪她吃顿饭也觉得麻烦，自己在无意中疏远了外婆，也忽略了那份用心的，浓浓的爱。

外婆老了，头发已经不剩多少黑的了，前几年因为颈椎病动了次大手术，现在有时候还会头晕。外婆没念过书，只会写自己的名字，性情温和，一辈子没和人吵过架，从小砍柴挑担子的手掌特别粗糙和宽大，每次我去的时候给她捏捏背，带几个水果，她就眉开眼笑，满是皱纹的脸上，那份慈爱一点都没减少，逢人就夸：“我外孙女可孝顺了……”

无数次在梦里回到小时候，都是外婆早早地喂我吃完饭，洗好澡，给我擦得满身都是白白的痱子粉，然后摇着扇子给我讲故事的模样，我则看着满天的星星，天真地喊：“外婆外婆，你永远都不死好不好啊？”外婆总笑答着：“好好，不死不死，外婆一直都给我家大琢讲故事哈。”

今天下班，照例跟外婆约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