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居易：你昨夜，为何又出现在我的梦里？

花非花，雾非雾，

夜半来，天明去。

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今天，趁着这个特殊的节日，带你走进唐代大诗人白居易的爱情故事。在他的一生中，有个忘不掉的名字——湘灵。

11岁左右住在宿州符离，认识了女孩湘灵，19岁与湘灵私定终身

21岁搬家到襄阳，22岁父亲去世，回到符离，27岁左右又离开符离去长安，进士及第

34岁作《长恨歌》，37岁结婚，40岁母亲去世，作《夜雨》

44岁，被贬江州司马，与湘灵重逢，作《琵琶行》，《重逢》

《夜雨》

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

我有所感事，结在深深肠。

乡远去不得，无日不瞻望。

肠深解不得，无夕不思量。

况此残灯夜，独宿在空堂。

秋天殊未晓，风雨正苍苍。

不学头陀法，前心安可忘？

白居易写下这首《夜雨》时，已经年过四十，时间倒退三十年，那时候，他是个听母亲的话，认真读书的乖孩子。父亲是个官吏，为躲避徐州战乱，他把家人送往宿州符离安居，白居易在这里认识了小女孩湘灵。那时候，白居易11岁，湘灵7岁，两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湘灵15岁那年，白居易给湘灵写了第一首诗：

《邻女》

娉婷十五胜天仙，白日嫦娥旱地莲。

何处闲教鹦鹉语，碧纱窗下绣床前。

注释：（邻家有个小妹妹，十五岁就出落得亭亭玉立，比小仙女还好看，在碧纱窗下绣床前，悠闲的时间，她倾听着我为她而作的诗篇。）

似乎所有纯真懵懂的恋爱都不能修成正果，白居易与湘灵也是，母亲坚决反对，自家的孩子要娶的是高门贵女，绝不允许白居易娶一个小小村姑。

一向懂事听话的少年白居易倔强地反抗他的母亲，在他与湘灵相恋两年后，父亲迁任襄阳别驾，此时国家的局势也大体安定了，母亲决定带着一家人前去襄阳。离别之时，他写了这首《留别》：

《留别》

秋凉卷朝簟，春暖撤夜衾。

虽是无情物，欲别尚沉吟。

况与有情别，别随情浅深。

二年欢笑意，一旦东西心。

独留诚可念，同行力不任。

前事讵能料，后期谅难寻。

唯有潺湲泪，不惜共沾襟。

注释：（秋意凉了就要卷起竹席，春日暖了就要收起被子。就连这些无情物，分别的时候都有些让人舍不得。更何况是和你呢？这两年我们度过了多少欢乐的日子，多么缠绵的情意，却不想，突然间就要各奔东西。虽然我也想留下，甚至带你一起走，但我现在的能力还做不到。以前谁能预料到今天呢？未来会怎样我也不知道。只有那双眼不断滚落的眼泪，不停地在打湿你我的衣襟。）

此后的六七年间，白居易经历了父亲的死亡，也曾回到过符离，与湘灵姑娘重逢。然而相聚的日子总是那么短暂，贞元14年，白居易27岁，他突然意识到，如果自己当了官，也许母亲就允许自己和湘灵在一起了。为了前程，他又一次远离湘灵，这次分别，他写下了《寄湘灵》、《寒闺夜》和《长相思》。

《寄湘灵》

泪眼凌寒冻不流，每经高处即回头。

遥知别后西楼上，应凭栏干独自愁。

《寒闺夜》

夜半衾裯冷，孤眠懒未能。

笼香销尽火，巾泪滴成冰。

为惜影相伴，通宵不灭灯。

《长相思》

妾住洛桥北，君住洛桥南。

十五即相识，今年二十三。

有如女萝草，生在松之侧。

蔓短枝苦高，萦回上不得。

人言人有愿，愿至天必成。

愿作远方兽，步步比肩行。

愿作深山木，枝枝连理生。

尤其最后一首以湘灵的视角写的诗。一句“愿作深山木，枝枝连理生”与后来他在《长恨歌》里那句“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何其相似？

贞元16年，白居易29岁，这一年，他进士及第，欢天喜地地回到符离，求母亲同意自己将湘灵娶回家，母亲不同意。白居易无奈，继续回长安参加科考；贞元19年，被授予了校书郎，终于有了官身，这一年，他又一次欢欢喜喜地回到符离，再一次请求母亲答应自己迎娶湘灵。然而，母亲还是不同意......

有些事情，结局早已注定，而此前的种种挣扎也变得十分残忍，此去长安，可能就真的不能再见了。这次离别，白居易写了这首《潜别离》：

《潜别离》

不得哭，潜别离。

不得语，暗相思。

两心之外无人知。

深笼夜锁独栖鸟，利剑舂断连理枝。

河水虽浊有清日，乌头虽黑有白时。

唯有潜离与暗别，彼此甘心无后期。

35岁那年，白居易写下了那篇脍炙人口的叙事诗：《长恨歌》。这时的他也与湘灵已经分离了两年《长恨歌》的本意，是要批判唐明皇耽于美色而误国的，可写着写着，一个模糊的少女身影就忽然浮现在他的脑海，他的笔锋，在潜移默化间，变了：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恨不能与你共结连理，恨不能与你长相厮守。世间哪有什么天长地久，只有此恨绵绵，没有尽头。

元和三年，白居易终于结婚了，这一年，他37岁。弘农杨氏，门第比白家还要高，母亲看着新媳妇儿，喜得合不拢嘴。妻子出身名门，举止得体，也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姑娘。可爱情就是这么不讲理，不是你好，我就会爱上你。白居易新婚之时，写给妻子一首《赠内》：

《赠内》

生为同室亲，死为同穴尘。

他人尚相勉，而况我与君。

黔娄固穷士，妻贤忘其贫。

冀缺一农夫，妻敬俨如宾。

陶潜不营生，翟氏自爨薪。

梁鸿不肯仕，孟光甘布裙。

君虽不读书，此事耳亦闻。

至此千载后，传是何如人。

人生未死间，不能忘其身。

所须者衣食，不过饱与温。

蔬食足充饥，何必膏粱珍。

缯絮足御寒，何必锦绣文。

君家有贻训，清白遗子孙。

我亦贞苦士，与君新结婚。

庶保贫与素，偕老同欣欣。

通篇在教育妻子勤俭持家，以古比今，从远到近，不厌其烦，苦口婆心。字里行间只有夫妻的伦理道德，更多的是妇道，却感受不到情感间的流露。

元和6年，白居易的母亲去世了，这一年，他40岁。在这一年的某个雨夜，他写下了这首《夜雨》：

《夜雨》

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

我有所感事，结在深深肠。

乡远去不得，无日不瞻望。

肠深解不得，无夕不思量。

况此残灯夜，独宿在空堂。

秋天殊未晓，风雨正苍苍。

不学头陀法，前心安可忘？

是忘不了，还是不肯忘？白居易另一首更加脍炙人口的诗篇：《琵琶行》，作于被贬为江州司马的途中，那一年，白居易44岁，那一年被贬途中，白居易遇到了离别12年的湘灵。

只是物是人非，即便相爱，却无可奈何，即使重逢，他们的故事也没有再继续，只留下了名为《重逢》的两首诗：

一

我梳白发添新恨，君扫青蛾减旧容。

应被傍人怪惆怅，少年离别老相逢。

二

久别偶相逢，俱疑是梦中。
即今欢乐事，放盏又成空。

长庆四年，五十三岁的白居易在杭州刺史职上任满，回京述职，他特意去了符离一趟，想去看看湘灵，人却已杳无音讯，这就是历史给这段感情的最后一则记载。

那个深情而温柔的少年，因为湘灵的离去，从此彻底消失了。在他晚年这首《梦旧》里，我们又看到了他的深情：

《梦旧》

别来老大苦修道，炼得离心成死灰。

平生忆念消磨尽，昨夜因何入梦来？

与你离别之后，我以为我已经修炼得无喜无忧，对你不再有任何思念。

我平生的记忆都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可你昨夜，为何又出现在我的梦里？

（图片来源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