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山中甲子

青冥劫

一个被万妖敬仰的天都岭领主，竟然被一个五岁大的人参精怪折磨得没有脾气，若是让世人见着，其惊讶程度绝对不下于一千五百年前这位伟大的天都岭君主大人前往人间界斩杀一头逃出天悬境的邪道大魔带来的震撼。

当他看见公子予仁手捧圣经不知所措的时候，脸上的不耐已经快要爆发，就连语气都变得有一丝烦躁：“又怎么了？”

“公子，我、我不识字...”予仁小脸皱成一团，都快哭了。

浮屠嘴一张，最后还是深吸了几口气强行咽下口吐芬芳的冲动，心头数万妖族奔腾而过，他不住的默念清静经：自找的自找的，都是我自找的...

然后...这个威名远扬的领主大人挨着小小予仁一块儿在条石边上坐下，又从袖子里掏出来一本册子。

朝阳下，很好看...

“狗头军师，你大爷的死哪儿去了！”

不到一炷香时间，浮屠就开始抓耳挠腮，这次不是他没了耐心。教人打架斗战他擅长，就算和纪乾州那个牛鼻子老道盘膝品茶论道他也信手拈来，可是这教小孩子识字，他真感觉比证道还难。

不一会儿，山下林间动静大作，一头黄牛大小的神犬冲出来，真的是狗头军师！

他噤若寒蝉的微微低头，再抬眼看着自己的主上，浮屠一脸悲愤的把手中册子砸到他身上，“你来教他，大爷我不管了！”

予仁茫然的看着浮屠离去的背影，片刻后回过神来，对着黄牛大的狗头军师咧嘴一笑，模样可爱至极，狗头军师不寒而栗。

......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转眼间，三百年后，一个十五六岁唇红齿白的英俊少年飞快的在林间穿梭...他正打着饱嗝擦拭满嘴的油腻，眼神告诉我们，他还意犹未尽。

“予仁，你大爷的，是不是又偷吃老子的稻花鱼了？”

公子浮屠暴躁的声音从木屋里传来，水缸边缘还散落了两片鱼鳞...

“不是我，是鸡婶儿和鸭叔吃的！”

一道缥缈声音从山下林间传来，不消仔细辨认就知道，那道声音在迅速远去。

“你个小混球，我那两只还未化形的鸡鸭，是不是也让你烤了吃了？！！”公子浮屠简直快要暴走了，那可是他用元神之火精烤了足足四十九天的绝世美味！

“不是我，是稻花鱼吃的！”

那道声音又缥缈了点，更远了...

公子浮屠肺都快气炸了，自言自语怒笑道：“合着是稻花鱼偷吃了忠神良将的小崽，他俩便怀恨在心，又把鱼吃了一泄心头之恨呗？我特么...”

忠神良将是公子予仁在跟随公子浮屠第二年的时候给栅栏里两只领头的鸡鸭取的名号。当然人家其实有自己好听的名字，母鸡叫丹凤，公鸭叫青鸾，不过予仁一直觉得这两个名字好拗口，偏生要给人家改名。

委屈巴巴的抗议无效之后，两个大妖只能含泪屈服与这个少主人的淫威之下。

老母鸡被叫做忠神，因为它每天都会给公子予仁下一个蛋，风雨无阻忠心耿耿！有时候予仁耐心一点，便有两个蛋留着不吃，小鸡仔孵出来之后再等上一两个月，吃烤鸡，为此鸡婶儿忠神没少在主人公子浮屠面前咯咯咯咯的哭诉。

起初公子浮屠非常的不屑一顾，只是没过去一个月，他便觉得真香。人要有好名，鸡鸭如是。

老公鸭不会下蛋，为此没少被公子予仁欺负，它又不敢还手，只能让少主人蹂躏了。原本公子浮屠觉得叫它战神好听，不过予仁嫌弃这个称呼和忠神连起来不顺口，然后两人互不相让，一个叫它良将，一个叫它战神，这么持续了好一段时间，可怜的鸭子都快被叫得神经错乱了，最后还是公子浮屠妥协，毕竟...忠神战神听起来确实不怎么顺耳哈！

妖族大军镇守垂天暮云绝非公子浮屠的一时玩笑，两千人在那里守了足足百年，不过领队每隔十年都会轮换一次。倒是被浮屠言语挤兑了的人族，这次也没带含糊，仍旧以第九剑宗为首，各方出力齐聚六千五境以上的精英弟子分守东、南、北三个方位。

予仁眨眼跑了个没影，浮屠一口老血差点喷出去几米远，连忙伸手连连轻抚胸口，只能心头不住的默念清静经：“莫生气，莫生气，自找的，自找的...”

谁能猜到那个第一次见面老实巴交唯唯诺诺的小屁孩儿深处的性子竟然这么顽皮？

公子浮屠在屋里捶胸顿足的时候，予仁跑下山去，却没思量等自家公子气消了些就即刻回去，而是顺着延绵山脉向西行去。

人参精怪的生命悠长确实非同凡响，三百年时间也只让予仁长成了个十五六岁的小小少年。

不过年龄不大，他本事可不小。这些年跟在浮屠身边，虽说这个老妖怪脾气有时候怪得很，但是对他的修行指点却显得极其耐心，这份荣幸，那可是天都岭上下无数妖修都羡慕嫉妒恨的。

“苍月，苍月...”不知道跑了多远，予仁才停下来。

大山实在太茂密，就算在白天正午时分外面艳阳高照，地面也几近黯淡无光，偶尔有几束天光打下来，给林间平添了几分魔幻的气氛。

一棵高达百丈的巨大杉树上跃下一个小小少年，看模样年纪跟公子予仁差不多大，不过妖族成长周期奇长，具体究竟谁年长，还真不好说。

苍月鬼头鬼脑探向予仁身后，小心翼翼道：“丹凤妖王和青鸾妖王这次没跟过来吧？”

予仁努嘴耸肩，估计两位妖王现在正耸着脖子聆听伟大的君主大人公子浮屠训话呢。

“上次你说的那个什么地方？”

“穆王冢，走吧，这一段路程可不近...怎么了？”

予仁略有迟疑，凝声说道：“我得在天黑前赶回去，否则公子又得骂我了。”

天都岭地域很大，比这世间任何一个门派都大，比西方孔雀王朝和北方凤凰古国都要大。予仁贪玩，小时候经常野出去就是三两天，然后冷傲又脾气不太好的君主大人时不时得像个老父亲一样出门找他。

要说小时候予仁什么事干得最多，那一定是挨揍了，屁股蛋子没少开花。

“你都这么大了，君主大人还这么管束你啊？”苍月眼中尽是诧异，却掩盖不住其中的艳羡。

予仁无奈的摊了摊手，没解释太多。

公子浮屠于他而言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其实他一直没去深究过，而这个高高在上的君主大人为何对他看似三天打两天骂实则关怀备至，他也想不通。总之，他早已经习惯了这种感觉。

“不管怎么说，我肯定得回来的！”

“那咱们还去吗？”苍月无奈了，好几个月前两人就筹划着去那个偶然发现的上古妖王陵寝探探险，万一挖到什么宝贝了呢？

两人一个是天都岭大名鼎鼎的苍炎妖王独子，一个更是天都岭领主公子浮屠的“门童”，不说去到人族修仙地域如何，在这天都岭绝对是可以横着走的。谁要撞见他们，不倒屣相迎那都算罪过，谁敢拿他们怎样？

公子予仁沉声应答：“来都来了，怎么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