钻进钱眼里的“穷”天子

公元189年5月13日,汉灵帝刘宏去世。读过《三国演义》的朋友一定对汉灵帝这名字非常熟悉。因为他纵容宦官鱼肉百姓,在他统治时期爆发了黄巾起义。在他死后,何进、袁绍引董卓进京,由此开启了三国乱世。

如果我们只将目光放在这些引人注目的历史事件上,似乎可以认定他是一个典型的昏君。但其实如果注意到历史中的更多细节,就会发现昏君这个评价对灵帝来说,虽然有准确的部分,但也是不完整的。

先来看准确的部分。灵帝最为后世诟病的,就是大肆卖官敛财。卖官之事,往往被史官视为亡国之兆,实际上却是封建王朝初创就有的传统。

秦始皇、汉文帝、汉武帝都曾经诏令卖官,以收入扩充边防。不过在东汉以前,所售多为有爵无权的虚官,而到灵帝时期,连士人都开始借助宦官的牽线搭桥购买实官,下至关内侯、羽林等未职,上至三公,都可买卖。

灵帝甚至在此基础上和买官者讨价还价,价高者得!这些卖官的收入,也不像前代那样充入国库,而是进了灵帝自己的腰包。他还发明了一套卖官的定价标准:官秩一石折合一万钱,两干石的官位就要卖两干万。

当时一个叫崔烈的士人找到了内廷的门路,以五百万的友情价买到了位列“三公”的司徒。在崔烈就职的仪式上,灵帝竟然暗自后悔当时没有再吝啬一点,司徒本可以卖一千万的!

因为帮助灵帝卖官捞钱而飞黄腾达的“十常侍

宦官张让和赵忠帮灵帝捞了很多钱,他公开宣称“张常侍就是我的父亲,赵常侍就是我的母亲”。内侍吕强因此劝诚灵帝天下的财富就是陛下的财富,何必弄得这么不体面呢?

荒唐到连同为宦官的吕强都看不下去,为什么还要说以昏君来评价灵帝是片面的呢?

第一,灵帝之所以如此热衷敛财,与他出身关系很大。

灵帝是汉章帝的四世孙,到他父亲这一代已经趋于没落。他的爵位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亭侯,也就是只能享受类似于现在镇的赋税。

桓帝暴毙无后,他因为在朝中亳无根基而被窦太后当作傀儡选中。与他一起进官的亲人只有母亲董氏,母子二人在宦官与外戚的威胁下好不容易才捱到灵帝15岁亲政董氏出身贫寒,她甫一翻身,就如同老鼠进了粮仓,开始大肆捞金,还指示儿子也卖官“赚外快”。灵帝也和母亲一样在乡下长大,哪里禁得住金钱的诱惑,于是便在董氏的支持下开始卖官。所以,灵帝卖官事固然必须批判,却应该认识到其出身所起的作用,不能全怪他自身德行的缺失

第二,他是个为人宽厚的“昏君”。

灵帝曾问侍中杨奇,自己与桓帝相比如何。杨奇回答,陛下和桓帝相比,就像虞舜和唐尧相比。唐尧和虞舜都是上古的圣君,桓帝却没有什么好名声,他信任宦官,酿成了很多冤狱,灵帝也因为卖官肥私在当时备受士人抨击。

杨奇这一回答看似将他与圣人相提并论,实则暗藏讥讽,指斥灵帝是个同桓帝一样的昏君。灵帝当然听出了杨奇的话外之音,但他也只是很不高兴地呛了一句,杨公的脖子真硬,死后你一定会招来飞乌。

这一句话包含两个典故:光武帝时期酷吏董宣处死了湖阳公主的亲信,光武帝命令卫士按住他的脑袋向公主磕头赔巽,董宣抵死不从,最后光武帝只能无奈地叫董宣“强项令”而作罢。

后一个则出自杨奇的曾祖父杨震,杨震被人诬陷后自尽,后来得到平反,他下葬之时,一只大鸟飞到他的棺木前垂泣不已而后飞走。董宣与杨震是公认的忠正之士臣下讥刺自己为昏君,却能表彰其忠正这又岂像是一个昏聩的皇帝所为?

对朝政时弊也有认识,但是放任不管。察举制发展到东汉时期,世家大族已经将地方的举荐权牢牢把握在手中,豪族门生故吏遍天下,对皇权独尊构成威胁。

为了解决这一痼疾,灵帝于察举之外另辟鸿都门学,招纳长于书法、辞赋的异士并让他们以尚书、侍中等要职参与到国家決策中来,分割宦官与士族的权力。

此外,灵帝对他宠爱的宦官也并非一味偏袒。他曾在阋兵时召见盖勋,询问他天下为何大乱,盖勋当即回答,陛下应该去问你宠爱的那些臣子干了什么好事。

此语显然是在暗示灵帝当时最宠信的宦官蹇硕胡作非为,灵帝便回头以目视警告蹇硕,并且称赞盖勋是国家忠臣,此后每有大事,都会以手诏询问。

旦遗憾的是,这些举措无法挽救山河日下的东汉王朝。春秋时期,楚庄王即位之初沉湎声色犬马,终于受伍举的刺激,“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灵帝同样于王朝危亡之际上台,却没能一鸣惊人他在前朝的党锢之祸余波中登基,在他统治期间,士宦之争愈演怠烈;他大肆搜刮钅钱财,国家陷入了“三空”的境地(田野空、朝廷空、国库空)。在种种危机之下,东汉勉力维持了一百五十多年的稳定秩序在灵帝朝彻底终结。

他不像是高居九五的皇帝,而像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普通人:追求财富,为人宽厚,安于当一个和稀泥的老好人。但历史终究没有给刘宏成为普通人的机会,他没有接受过系统的帝王家教,缺乏身为皇帝所必须的政治敏感和危机意识,便只能在身后留下千古骂名。皇位,是老天给这个12岁孩子最大的恩赐,也是给这个王朝最致命的鸩酒。

历代评价

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先在时,每与臣论此事,未尝不吸痛烺于桓、灵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