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在家乡田地里拾麦穗

作者 高如云

麦子已经收完一段时间了。近处远处的田地里只剩下浅黄色的麦茬，其间也开始泛出淡淡的绿意，是新长出的麦芽和一些青草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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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的岭区的早晚其实依然是清爽的，晚夏的季节开始多雨，特别是下了几日小雨之后。蓝天白云绿树青山，氤氲了泥土气息的清新的空气，一望无际的田野和安静里的村庄。

这是一个天气晴朗的夏日午后，有些西斜的太阳依然很炽热地照晒着这处安静世界里的一切。几个放羊的人赶着羊儿正悠闲地走在去向山沟里的路上，羊儿边走边偷吃着，也有几只跑进了麦茬地里去吃那些新长出的绿色，几场雨之后，早玉米也足有大半人之高了。

平日里不太精心的放羊人，特别警惕地把羊赶出了田地，不能让羊跑到近处的玉米地里，虽然不确知是谁家的玉米。

但这几日的下午，不远处的麦茬地里，都会有一个依然在捡拾麦穗的老人的身影，村里人都叫她春燕娘，她的小女儿叫春燕，一个飞出了山岭和土地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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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春燕的母亲，一位已是满头银发的老人，也正是那个无论春夏秋冬里，经常能被看到的，会在较高处的那棵村口的老树下，时常默默凝望远处的身影，老树下的那块石头就是老人的板凳，她时常会静静地坐在那里瞩目着远方……

还有零碎的麦穗，其实有些已经粘在了泥土里，不再是当初的白亮或金黄，已经变得颜色暗淡发黑，当然还有一些架在麦茬上的，却依然是好的。

她依然不舍的捡拾着每一支麦穗，然后把它们束成一把，架在麦茬之上，然后依然向前弯腰捡拾着。

其实她只是舍不得看着可惜，就像她每次总是反对卖掉家里的多余的粮食，就像孩子们不让她和老伴再种那几亩田地，她也总是反对一样，他们似乎对土地和孩子怀着一样的感情，于是孩子们都不再反对，每年收麦都不计成本的远道而归，收获麦子，似乎也在为了收获一个季节…

她对这些麦穗其实是疼爱的，回头看着额外地捡回了那么多，她的表情里泛起了许多的安详与喜悦。

她清楚的记得，分田到户时，她们是多么的喜悦，尽管当时没有也不懂得化肥一类，产量也依然很低，但是她们心中依然充满了希望和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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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清楚地记得，那年适逢梦收时，突然下了半个多月的连阴雨，熟透的麦子还在地里，穗子上就已经长出了长长的麦芽，于是每人身上披着一块塑料纸，戴着草帽，硬是一根一根连泥带水地拔回了那些稀疏的麦子。

发了芽的麦子失去了面性，但是她有办法，她每次和面时都会给面里多施些碱粉，虽然擀起面来非常地吃力，她依然能给孩子们做出可口的饭食，他们依然在一天天地长大。

所以她是不不主张卖掉粮食的，既便家里的粮食几乎已经无处存放，尽管子女们都说服了她，但实际老屋的草楼上，只要是那些能装粮食的器皿里，都依然有她偷偷存放的陈粮。

她只是害怕那些曾经的岁月。她清楚地记得，孩子的父亲曾经给生产队里赶车，去百十里地之外给合作社拉东西，两头只见星星，工分之外可以得到八毛钱，可以给孩子卖一包当时比较好的奶粉，深夜回来可以吃上生产队食堂里的一顿燃面(干面)，当然面汤是可以顺便多喝几碗的。

她也清楚地记得的，一次去几十里地之外去卖木头，孩子的父亲空着肚子吃了许多青涩的果子，结果就从此有了胃病。

所以她是不主张卖掉粮食的，她害怕又会有灾年，她害怕孩子们挨饿，她有时是“固执”与坚持的。

傍晚的夕阳依然斜照着她捡拾麦穗的身影，她的影子被凝固在落日的余晖里……

尽管孩子们都在提议不再种那几亩麦地，但她却在沉默与坚持，她知道，土地是不能被荒废的……有土地，有庄稼，才有老屋和故土，才有那段不该被遗失的岁月。

就在这个炎热的夏天，村里又有两位老人离去了，他们从此长眠在了这片土地之上，守着故土家园。

墓前的土地里有他们活着的时候亲手种植的庄稼和果树，面前的那条绿沟里，有他们曾经走过的一条条小路；每年收麦孩子们依然应该会回来，就在他们的坟前的那块土地里，会依然收割麦子，也收割着一个季节，收割着乡愁与希望。

她要坚持，她要安慰，陪伴了他们一生的土地和孩子们，她也要告慰那段不朽的岁月…故土还在，家还在。

是的，还会有来年。

来年燕子还会回，来年麦子还会黄，只是不知田地里还会不会依然再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作者 高如云; 蓝田金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