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大叔成拆迁户，9间房不够镇上首付款，最后一次摘茱萸心疼

伊河源头支流的最深处，是一个叫“打金沟”的小山村，村名寓意虽好，沟内却并没有出过金矿，所以，当地农民收入主要依靠外出打工。在家的老人们，只能盼着山茱萸皮的收购价格比去年高那么几分钱。

进山的路上打听过，山谷的最深处，是一户姓杨的人家，平时在镇上接送孙子上学，不一定在家。翻过他家后面的岭，就是伏牛山滑雪场，听说还要修建海拔最高的高尔夫球场。通向山顶的道路上还有积雪未化，只能把车停在拐弯的一处小平台，看着套了防滑链的皮卡冒着黑烟，在充满积雪和砂砾的坡道上缓慢攀爬。

走的近了，终于听见房子后面有人说话。踩着积雪，绕过院落，是夫妻俩在房屋后面敲打山茱萸。对于栾川县山区农村来说，山茱萸曾经让他们发过一笔小财，行情最好的那几年，拳头粗一棵树，都能卖上千块钱，只不过现在，最好的收购价格也不到20元一斤了。

大叔名叫杨龙，两个儿子，大儿子在江苏打工，小儿子在洛阳工作，老两口平时在镇上接送孙子上学，最近给刚上一年级的孩子办理了住宿手续，回来采摘山茱萸。

“再摘这最后一年，往后都没有了哟。俺这树老大，太是不好摘，夜个（方言：昨天）仰着脸，打了十来棵树，你都不知道哟，到行黑（方言：晚上）脖子通是疼哟。心里想着***（国骂）摘这都球了，那不摘也不中，不摘没钱花……”50多岁的大婶抱怨完，可能是意识到自己说了脏话，捂着嘴笑了。

“一百多棵树哟，那不是想着摘摘了，还能卖几千块钱，总是过年买两件新衣裳穿穿。你赶紧包（方言：别的意思）给我照相了，看我穿这是啥，老丑。”大婶仰着脸，用一丈多长的竹竿敲打树上的山茱萸，回头看见拍照，笑着说。

杨大叔说：干农活比较脏，都是专门挑的破衣服穿，刮烂了也不可惜，好衣裳不舍得穿，都在镇上的家里放着。

帮杨大叔展开一张用来接山茱萸的塑料布，大叔邀请到家里洗手。

这扇门算是院子的后门，临近河沟的小空地上，堆放着一些干透了的木材。大叔告诉作者：最早开着个门，是为了到小溪里面挑水方便，后来从一公里外的泉眼附近埋了管子，这扇门就没有太大的作用了，只是用来出入。

院子是栾川高山地区典型的瓦房建筑，上房是大叔的父亲领着盖得，根据二层的明檐判断，应该建造于上世纪7、80年代。

“哪一年盖得，记不清楚了，反正那时候我都会干活了么。”杨大叔说，“那时候流行这样式，梁上搁木板棚棚，能放东西，也能住人。过年（指明年）这都要扒了，往滑雪场修路，堪美（方言：刚好的意思）占住我这地方……”

院子挺大，上房三间，两侧厦子（方言：指侧面的房屋，有的地方叫厢房）各有两间，趁着院墙还有两间厨房，应该是以前家里人挺多。

“那你这么多房子，一拆迁，能赔不少钱吧！”我问。

“屁，总共给我算了11万，连去镇上买房子首付款都不够。外头那树，我都是3、40年哩大树了，一棵树只算300块钱，够弄点啥？要跟今年结这一样，二年也卖够了……管他哩，镇暂（方言：现在）也不咋在家住了，收庄稼了才回来住两天，扒了就扒了吧，真要是咱这儿开发好了，再回来弄点啥也不迟。”大叔说。

院子里的厨房没有门，适合天热的时候做大锅饭，回来干活，就在上房的正间（方言：客厅）使用电磁炉。“吃着没啥讲究的，有米有挂面，回来买的有白菜。本来种的有点菜，长哩不好。都是老大人了，吃饱都中了。”

“今年洛阳那娃子回来，听说俺家房子要扒了，拿着手机这儿照照，那儿照照，说这往后就没有家了，照两张像喽还能想起来家里长啥样。我说，人呀，在哪儿安住业了，哪儿都是家。娃子们见一年还想回来转转。咱家往上二里多就是伊河源头，今年热天还带着朋友过来，走那时候，买哩油壶，灌一壶水，说回去泡茶喝。咱这水就是通甜哩，凉水喝喝也不会拉肚子……”

听大叔说明年房子就要拆掉，修成路了，车上带的刚好有打印机，就说给他们拍张照片，大婶有些不好意思，嘴上说着：“不用了，老麻烦。”还是在大叔的“怂恿”下，回屋里换了衣服。只不过衣服是好几年前穿过的，里面还套有干活的棉袄，就显得有些紧了。

打印好照片，再来到杨大叔家的时候，大叔已经攀爬到树上，背上背着一块蓄电池，用专用的设备摇晃树枝。绑在屋檐上的塑料布里，就像下起了红色果子雨。“哎呀，又叫你跑上来一圈儿，这路还没有修好，雪化了老是浓，给你鞋只怕也弄脏了。老是麻烦你……”

“怪好看，杨龙，你木看看，通好看哩！”大婶高兴地笑了。

“你看看就中了么，我搁这树上哩，我咋看唻。你看看得几个钱，给惹（方言：ra，人家的意思）掏点钱。”杨大叔停下手中的机器，对老伴儿说。

大婶用询问的目光看过来，赶紧摆摆手：“不用叔，不值钱，聊得怪美，留个纪念！”

“那会中？你也是花钱买哩……”

再三说明不收钱，走到大叔家院门附近的时候，大叔还是从树上下来，到门口送我们。“我就在镇上那***社区住着呢，我叫杨龙么，你到那一问，他们都知道。再来了，拐家歇歇。谢谢了啊！”

手边刚好有的资源，对于我们来说，也许不算什么，而对于山里的他们，手机上尽管保存了很多的照片，冲洗出来，装上相框，可能就有些麻烦或者不舍得。打印机么，干脆就一直放在车上，给那些遇到的山里乡亲们，留下一段回忆，留下一刻瞬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