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文斌遗作三篇:一、放牲口 二、种菜 三、戏水


武文斌遗作三篇:一、放牲口 二、种菜 三、戏水

放牲口


武文斌/文/图


放牲口是我小时候最喜欢干的活,每逢暑假我们这帮“学生娃”便成了生产队的“放驴娃”。祖父是专管牲口的饲养员,时常带我到饲养场玩,我至今清晰地记得牲口场的场景。

一排方形宽广的简陋土坯房,上面铺些柴草,抹些泥巴,一间间隔开。牲口按种类圈养,前面一圈泥坯槽,供放草料,每个牲口脖子上拴个缰绳系在屋顶上。

天刚蒙蒙亮,我们就出发了,伙伴毛蛋是骑马的好手,有几分淘气,挑了匹健壮彪悍的马,走在最前面。我骑匹栗色的马,温顺些,紧跟其后,再后面是大头、水生等。每个马后连一个骡子,自然地排成一队,像队伍出征一样。牵着马的缰绳嗒嗒地走,没有马鞍,偶尔下面垫个麻袋,开始觉得很好玩,但很快大腿内侧便磨出道道血印。祖父告诉我是由于骑姿不对,纠正后舒服了些。

放马没有专门的草场,不是电影里“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马儿跑”的那种情景,庄稼田埂、水渠沟、湖是牲口最常光顾的地方。在田埂上放牲口的情形较少,一来田埂窄,走动不安全;二来牲口易偷食,时常趁你不注意抢吃庄稼,看到有偷吃苗头,我嗖地拽紧缰绳给马以警示,马倒也温顺,立刻回过头,像是承认错误似的看看我。我喜欢让牲口在沟渠里吃草,牲口似乎也吃得很顺口,不需弯多少腰就能够到草,水草肥美,吃到舒心时,便发出富有韵律的节奏声。马走在水里,碰出铿锵铿锵的声音,于是,我们便躺在马背上,调侃起来,聊得最多的话题是昨晚又偷了几个向日葵,前天的电影有多好看,等等。在马上必须要做的一件事是帮牲口驱赶蚊虫,沟渠特招蚊虫。说来也怪,蚊虫专骚扰牲口,有一种虫特喜欢在牲口屁股周围盘旋,趁不注意就咬一口,马屁股上很快肿起一个大包。看见这种虫,最有效的对策是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巴掌诛杀之,这时牲口也很领情,下意识地摆摆尾巴。

放牲口不会总是晴天,我喜欢雨中牧马的景致,夏天雨很多,刚才还是天朗气清,突然就会细雨绵绵。因为不是暴雨,牲口依然埋头吃着草,此时我们便会来劲,拽着嗓门喊,“雨雨大大下,放驴的娃娃不害怕。”一边喊一边用塑料袋做个简易雨披顶在头上赤脚跑。下雨后,最常见的是鱼,不经意间在稻田、沟渠里就会看到一个个鱼跳跃。我们情不自禁地卷起裤脚下水捕鱼,无需渔网、渔瓢等捕鱼工具,用手即可捕到。接着找些干的柴草,点火烤鱼,吃起来脆嫩爽口。

8月的盛夏,太阳火辣辣的,正午时分,天热得发了狂。牲口在沟渠里吃草,自然可以降温消暑,为防牲口乱跑,将牲口缰绳在牲口腿上绊几圈,我和毛蛋、水生等便趁机到旁边的渠里游泳。先扎上几个猛子,然后开始戏水,互相泼水逗打。水生的水性最好,能在水里游来窜去,上了岸,就赛跑,谁跑到最后,罚下水扎两个猛子。接着,我们开始捉蜻蜓,一片黄色的向日葵地里蜻蜓自由地飞舞,我们寻着蜻蜓的身影跑,等待机会用上衣扇上去,蜻蜓便会束手被擒。但我们从不伤它们,很快又将它们放飞。离我家北面两公里有一片湖,里面长着各种水草、芦苇,我时常到那放牲口,牲口下水前将其前面挂一个约一米长的方形木块,走路甩着,防止牲口乱跑。牲口在湖里随意吃草,我们就下湖游泳或掏鸟蛋。

九月中旬,田野处处散发着诱人的芳香。豆类熟透了,我们就烧青豆吃,点上柴火,我们把青豆扔进去,立刻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一会儿就飘起一股豆香味。于是,大家津津有味地吃起来,等吃完,每个人嘴上像涂了层黑灰,兴头上时,你在他的脸上摸一把,他再在你的鼻子上来一把,各个面面相觑。间或,我们也赛马,在乡间小路上,马并列排起,等有人喊开始,即可扬鞭策马。毛蛋自然独领风骚,我只能屈居第二。

夕阳西下,农民们开始收工,牲口也乖顺地靠岸,它们一个个肚子吃得圆溜溜的。我们将马与骡子连在一起,跨上马,哼着歌,兴高采烈地回家……

武文斌遗作三篇:一、放牲口 二、种菜 三、戏水

作者武文斌生前照


种菜

武文斌/文/图


我家的旧宅子早在六年前卖给邻居了,但我时常记起房前的那片菜园。

旧宅子大约二亩见方,房前屋后长满了树,前面是院子,比通常的院子大得多。院前有块闲地一直荒芜着,母亲提议开垦出来种菜,这一不错的主意,立刻得到我们兄弟几个的响应。

因为闲置时间过长,土壤酸化、板结,四周疯长着杂草,牲畜常出没于此。于是,我们分头忙碌起来对荒地进行改良、整治。母亲是个勤快人,我常看到她在太阳底下辛勤劳作的身影。我们兄弟几个一起行动,通常是放学饭后下地。地是开放式的,为防止牲畜进入,我们先圈地,将木棍扎在地的四周,上下围上旧铁丝形成一圈简易的栅栏。接下来要干的是铲草、翻地、换土,这一过程费工、费时,要用铁锹挖掉上面一层僵土,然后从远处拉来腐殖土。那时候都是人力车拉土,这种运输工具现在早已不再大量使用,但那时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人力推车一直是最主要的运输工具。

我们弟兄几个共用一辆人力推车,取土大概要走两公里多远,非常难走的一段土路,我掌辕,两个弟弟在车后两边推,遇平路我们常推车一路小跑,等卸完土,蓬头垢面,个个汗流浃背,但我们十分享受这快乐的劳动过程。土卸下后,将其均匀撒开,大约要换一米深的土。整平是重要的一道工序,高低不平会影响种植及灌水,这完全靠眼力,我们的眼力远不及父亲,父亲一瞥,便知哪块高,哪块低,指导我们如何修正,有时他也拿铁锹自己铲平。这些劳作技艺都是从父亲那里学的。冬天要灌水,叫保墒,水灌得透,来年菜长势会好。园子与外面水渠有段距离,无法连通,我们只好用自来机井汲水,用人压,你可想象这是何等的费力。我们兄弟几个轮流压水,每个人压半小时左右再换人,通常浇一次水要占用半天时间,浇完水腰酸胳膊痛。

春天来了,门前柳树绿了,母亲开始带我们种菜。我们一边耙松土,一边翻晒,母亲指导我们将表层土挖松,疏散在一旁,粑平。种菜的首要环节是育苗,苗育不好,菜很难种成。父亲、母亲对育苗环节颇为尽心,常亲自干,我们插不上手,按现在的话,育苗是有科技含量的活。母亲对苗地选址很重视,都要反复查看,经过认真比选才能确定,那些土地不肥沃处通常长不出苗。苗地选好后上农家肥,不是现在的化肥,到现在我才明白过去的菜为什么那样好吃,肥料是很重要的原因。及至最后洒菜籽的环节,母亲更是精益求精,我看到她用秤称好菜籽,然后娴熟地将菜籽均匀地洒在上面,翻土,浇少量水,约十多天就会长出嫩芽,等出土后再浇水、除草,最后见苗。像做实验一样,每个环节母亲都很尽心,水少了会干死,水多了也会溺死,犹如襁褓中的婴儿需悉心呵护。也有一些不需要育苗的,诸如向日葵、蚕豆类,用铁锹切开一个缺口,将种子扔进去,到了时间就会长出大片大片的绿叶来。

不同时节种不同的菜,有些菜不能随意种一起,有它适宜生长的最佳环境,自那时我才明白何为异花传粉,原来自然界的植物也有着如此的奥妙。我们在菜园四周种上向日葵,菜园中间种西红柿、茄子、辣椒等,种的最多的是西红柿。

我最喜欢西红柿,种西红柿过程也让我感到有趣。看着母亲亲手育的嫩绿的西红柿小苗一天天破土长出,我们欣喜不已,盼望着它快快长出茎干、结出果实。轮到移苗,母亲亲自动手,我们在一旁帮忙,轻轻地用铁铲将幼苗带土挖成一块儿状,栽前在苗上罩塑料纸一类,不能让太阳暴晒。我们按一定间距打成土埂,土埂中间的小沟用来蓄水,每个埂约四十公分高,埂与埂间距一米多。随后,便可在埂上挖坑栽苗,苗放入土坑后培上土,围出小土堰用碗轻轻浇水,起先几天要勤浇水。因为春天光照好,长得特别快,要不间断地浇水、耙地、锄草。

母亲给我们每人分几行让我们独自管护,我把它叫“责任田”,谁的责任田谁负责松土、锄草、浇水。谁也不愿落后,放学后,我们便一头扎进园子里,谁勤快,谁的菜肯定长得茂盛。一次,我偷懒,没有及时浇水,两天后枝条打起蔫来,很快被细心的母亲发现,母亲狠狠地批评了我一顿,我很着急,担心它会夭折,还是母亲及时采取有效的挽救措施才使它起死回生。几天后枝干终于重新立起,这时我才松了口气。打那以后,我再也不敢有丝毫的偷懒怠慢。

两个月后,西红柿便长出枝条,我们开始将木棍插在它旁边的地里,慢慢地枝条就会缠绕在上面。后期的管护要省事多,间或拔拔草。此后的过程主要是浇水,我们向父亲建议买了个水泵,水泵一开水汩汩地流入菜地,我们甚为开心。

到了六月中旬,院内向日葵高过了人头,我们也已放暑假,我们每天都与菜园为伴。一天清晨,我围着菜园转,忽然发现西红柿枝上结出几个鲜红的果子,我高兴万分,立即喊来弟弟看,我们走进菜园摘了下来,晚上母亲用西红柿给我们做了顿爽口的饭菜。

晚上风一吹菜叶沙沙作响,院内飘荡着菜园的芳香,看着红红的西红柿爬满枝干,我们非常高兴。我们常光着脚丫子下菜园摘西红柿,真正是无公害蔬菜,有时摘上一个熟透的西红柿用衣服一擦就塞进嘴里。西红柿很繁密,每天都有新熟透的果子,吃不完,母亲常送庄邻,庄邻们都夸我们家的西红柿特别好吃。母亲拿手的饭是西红柿拌面,将西红柿、辣椒、梅豆炒在一起,然后倒在面条上,美味极了!

月光下,我们坐在菜园旁,点上一小堆火熏蚊子,纳凉,聊天,享受着桂影斑驳,风影移动的菜园景致,真是一种极美的享受!

武文斌遗作三篇:一、放牲口 二、种菜 三、戏水

武文斌生前照


武文斌遗作三篇:一、放牲口 二、种菜 三、戏水


戏水

武文斌/文/图


在黄河边长大,心中仿佛总有一个约定,每年我都要到黄河边走走。站在黄河边,便勾起我对童年的一些回忆。

春暖花开的季节,我和弟弟常到黄河边看黄河水潮起潮落,感受黄河的咆哮气势,那时的黄河水比现在要浑浊。看到黄河水涨起我们就会兴奋,我们总会以岸堤为参照,漫过某个高度意味着涨水,便高兴地尖叫:“哦!又涨了!”我们光着脚丫在河边奔跑,很多次竟然忘了回家,丢了鞋子。

河边野花繁多,蒲公英、芨芨草、马莲花、艾等。我很纳闷,现在怎么见不到这些花草了,它们自然消失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但我仍怀恋这些可爱的小生灵。我喜欢看马莲花盛开的景象:一团团、一簇簇蓝白相杂的花散发出诱人的香味,那时候这种花出奇得多,走几步就会看到一堆堆花苞鼓起。有时,我们看着许多不知名的野花比赛说出花名,还常采起一串串野花装在兜里带回家。也常有蚯蚓、大蜗牛,在河边小渠里蠕动,我们和这些可爱的小生物友好共处,从不伤害他们。

周日里我们常干的事情是在黄河边挑草喂猪。记得那时黄河边长满了野草,这些草有的长在堤坝边,有的伏在水渠里,随处可见,它们大多铲掉一层没几天便又长出一层。我们用小的铁铲轻轻铲起,生怕伤了它们的根,装入筐里,有些野草也能当菜吃。

盛夏时节,正好放了假,我们在黄河边度过了许多快乐时光。特别让我记忆犹新的是,跟着祖父坐皮筏到黄河对岸割红柳枝,用来编筐子。我们赶早出发。那时的羊皮筏子除了摆渡运人外,就是运小的货物。羊皮筏子载着祖父、我,还有撑筏人,祖父常稳坐在皮筏上,显得从容、淡定,我心里很胆怯,手攥得紧紧的,尤其到了水流湍急处直打哆嗦,但坐了几次,也就渐渐好起来。到了对岸,茂盛的红柳在风中摇曳,时而泛起一道一道碧痕,我们用镰刀割一些枝条下来,然后打成小捆。

中午,我们不回家,吃些随身带的干粮,渴了就喝黄河水,热了我就在岔河边游泳,扎上几个猛子,祖父聚精会神地割红柳,我则在黄河边随意跑。离河滩不远有一片芦苇,鸟时常在那里栖息。听到鸟的叫声,我便钻进去掏鸟蛋,每次总能掏上七八个,将鸟蛋糊上一薄层黑紫泥,找些干柴点火烧烤,一会儿就袅袅浮动一股蛋香。

太阳西下时,祖父将割下的红柳整齐地打成捆,我帮着将红柳堆放在一起,这时,船工远远地招呼我们上筏,我们背着红柳上筏,把红柳均匀地堆在筏四周,我们坐中间。筏工娴熟地撑筏,我没了来时的恐惧,等到了岸,背着红柳哼着小调回了家。

秋天豆类长熟透后,我常和伙伴们到河边拔豆子、掰玉米,饿了,我们就点火烧豆子吃,有黑豆、青豆之类,火一点,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我们美滋滋地惬意地吃着。

冬天的黄河边变成了另样,两岸的草枯黄了,一片凄凉。到了深冬,黄河水凝结成冰,我们结伴去滑冰,穿着老棉鞋在一眼望不到边的冰上跑。我们也自制简易的冰车:一块木头下面四个角垫四块钢板,两个钢筋钳子,一人一个冰车,各自掌控,在冰上进行滑冰比赛,看谁在固定时间里最快到达目的地。冰上冷得要命,耳畔风呼呼地吹,有时手脚冻得失去知觉,但谁也不愿回家。

过了年关,天气开始回暖,冰融化,这时候黄河上呈现出壮观的冰凌,大块大块的冰变成一小块一小块浮冰,互相撞击,缓缓蠕动。这样的景象每年只有几天,我们都会相约去看。有时站在岸边欣赏,有时随着冰凌慢跑,这些冰凌时而温顺,时而桀骜不驯。

黄河阻隔了两岸的往来,现在看来近在咫尺的黄河两岸,那时却觉得是那样的遥不可及,坐筏过河在家乡人看来如同出远门。记得我姑姑嫁到河北岸,在我记忆里她家离我们很远,她在河的那头,我在河的这头。一次我和祖父送她到皮筏码头乘筏回家,足足走了一个多小时,我们在码头处又等了一个小时,等上了皮筏,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我觉得对岸很远、很远。

如今,皮筏已离我们远去,但我仍怀念伴我成长的家乡的河边……


武文斌遗作三篇:一、放牲口 二、种菜 三、戏水

武文斌生前照

武文斌,男,1965年11月出生,宁夏中宁县鸣沙镇长滩村人,1984年由鸣沙中学考入西安公路学院,任职于宁夏公路管理中心。结构工程硕士,正高职高级工程师,交通部评标专家库专家,宁夏回族自治区政府政务咨询专家,曾获交通部“十一五”优秀科技人才奖。喜欢在山水间自得其乐。闲睱之余,茗茶品文,在区内外文刋发表诗、散文多篇。出版诗集《拾趣》、散文集《缓步足音》,喜欢古典音乐,钟爱巴赫,李斯特。2021年9月19日9时10分在银川突发心脏病抢救无效,突然去世……

本文集特推武文斌生前几篇优美文章,以示悼念。

2021年9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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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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