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疾杂记之九——照顾父母也是解救自己，关于生老病死的胡思乱想

侍疾之余，不少乱七八糟的想法盘桓脑际。这两天发了我的侍疾杂记8篇，认识不认识的朋友们阅后，回应了诸多感慨，有的想法大家一致，有的想法却不尽相同。又引发我更多的感慨。

“老了是一种最大的危险”。今年老爸88，老妈86，二老身体一直不错，除了老妈骨质增生、腰腿疼痛，他们没有心脑血管问题、没有高血压、没有高血脂、没有糖尿病，甘油三酯、高密度脂蛋白、低密度脂蛋白、尿酸、血糖等等体检各项指标比我还正常。所以一直以来，我都认为他们不会马上出现什么致命的疾病。这次二老相继生病却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老了，就是一种最大的危险。实际上，这次老妈的感冒引起肺炎，继而引起心衰、呼衰、肺脑病、谵妄症……老爸的脑梗，都是因为年纪大了。年轻一点，啥事儿没有，有事儿也能扛过去；年纪大了，不需要有什么特别的疾病，一个小毛病，就会引发大毛病。前前后后在医院一个多月，跟医生有无数次沟通交流，医生们传达的意思很明确：老了，没办法，老了就是这样。出什么问题都正常，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医生们说起来云淡风轻，他们是见得太多，秉持的也是科学精神。而对于我来说，听得是心惊肉跳，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无奈。现在老爸半夜咳嗽，老妈这疼那疼，让我感觉他们俩像“定时炸弹”，随时有可能出各种问题。实际上，这段时间他俩也在不停地出现问题，老妈尿道炎发作，老爸带状疱疹，如果我不在家，小病可能又会拖成大病。老了大多要经历不同的病痛，这真是一个可怕的现实。家有老人的儿女，必须时时处处提着心。而衰老的力量不可抗拒，人人都会老去。想想自己也最终有这样一天，心中不免黯然。

“痛痛快快离去是求而难得的结局”。人不但都要老去，还都要离去。来世间的时候，每个人都差不多，怎样离去，却是千差万别。人人都希望自己能够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过一生，然后痛痛快快离去。可是真正能够有痛痛快快离去这样“运气”的，却是不多。尤其是年龄大了，如前所述，各种病不请自来，大多数人都要经历痛苦的病痛过程。晚年不用为疾病所苦，自己不受罪，儿女不受累，是一个人真正的福气。有时候想起来，那些患急性疾病的人，一绝而去，也未尝不是福气。虽然都会为这样的离去惋惜唏嘘，特别是年龄不够大的人这样离去，但冷静地看，其实真的比缠绵病榻好上许多。有人年轻时候也说，不让自己到那样痛苦的时候。可这也是说说而已，没几个人做得到，真到那时候，别说有敢不敢做的心，恐怕连能不能做的力都不一定有。寄望于别人，更是不可能的事情。葛优和孙红雷的《非诚勿扰》里，孙红雷的选择，可能是许多人内心的选择，却是做不到的选择。而且这样的离去，走则走也，自己痛快了，留给亲人的又会是怎样的伤痛？所以要痛快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绝大多数人还是只能辗转病榻，耗到油尽灯枯。

“进不进ICU是永远无解的话题”。看了我的《侍疾杂记之五——谵妄症和让人又爱又怕的ICU》，大家又反馈了不少病人在ICU的痛苦经历，似乎ICU真的是一个可怕的存在。但实事求是地说，ICU并不只是痛苦，它也是救命之地，不进ICU也不等于就不受苦。具体到这一次老妈的病，如果不进ICU，老妈肯定没命了；进了ICU，她又经历了太痛苦的过程。现在的结果，是老妈康复了，可以说送进ICU是对的；如果在经历了ICU的痛苦之后仍然走了，那一定是追悔莫及；如果进了ICU命保住了，后续却是更加无尽的痛苦，那是对还是错？老妈在ICU痛苦万分的时候，我也曾经想过，如果那天她在昏睡中就这样泯然而去，对她而言，也许就是一种痛痛快快地离去，至少不用承受后面的痛苦。如果现在问老妈，下次再生病，她进不进ICU，老妈一定说不进。在ICU见到老妈的痛苦时，我也想以后再也不送她进ICU了。然而，在生死之间选择就难了，眼看着老妈有救而不救？眼看着老妈就这样走？我想即使再面对一次，还是做不到。说起来，为自己选择易，为亲人选择难；事不关己选择易，身在其中选择难；事不临头选择易，事情当前选择难。

“小病会不会拖成大病确实难以辨析”。这次老妈的病从感冒而来，说起来大家都不免要批评她不听话，初期不肯去医院，硬是把小病拖成了大病。老妈不服气地说，我要是知道会拖成大病，我就不会拖了。说得也有道理。不说一般人缺乏医学知识，就是医生也未必做得到。我的《侍疾杂记之一——老人家感冒绝非小事》下有读者留言，他的阿姨是内科医生，结果感冒以后拖成肾衰，已经到了需要透析的严重程度，还是大意了。小病是不是会拖成大病，确实很难辨析。小病的时候，都以为没事儿，扛一扛或者自己弄点药吃就能过去。待到拖成大病，后悔也来不及了。况且去医院总是一件麻烦的事情，对老年人而言更是如此。尤其是现在的医院，缴费、检查、看结果……都网上了，年轻人是方便了，对老年人却更不方便了。没有年轻人陪着，老年人都不知道要怎么办。所以老年人视医院为畏途，更容易把小病拖成大病。

“医学技术发展也带来纠结”。现代医学技术的发展，解决了许多以前不能解决的问题，人的寿命延长了，但同时也带来了许多问题。我觉得有的医疗技术真是好，比如老妈那年腰椎骨折时做的那个“骨水泥”手术，微创，做完手术3小时下地，疼得天天在家叫唤，躺下去起不来、起来了躺不下去的老妈就这样好了，真是神奇。当时我发了个朋友圈，还救了两个老太太。然而有的技术虽然能够延长人的寿命，却又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倒是让缠绵病榻的多起来，增加了许多痛苦。这样的医学技术到底是好还是不好？技术跟医生还相关，运气好如老妈，这次我们真的遇上一个好医生，换个别的，还不知道是啥结果。

“我们这代人老病前景堪忧”。我的《侍疾杂记之七——道不尽的人生故事，病友及家属众生相》，读者最多，评论也最多，大家都很感慨。其实那些子女，应该还不算是不孝顺的，因为是人生常态，所以才更加令人感慨。养儿防老，终是空话。而到我们这一代人老的时候就更惨了。这一代人基本都只有一个孩子，就算是孝顺的，他们也顶不下来。这次侍候老妈病愈，得亏我们是三姐妹。特别是老妈从ICU刚转出来的时候，一刻也不能离人，我们仨在病房连轴转。如果是一个人，估计就拖垮了。当时好友们和病房的其他病友、家属都一直劝我请一个护工。之所以一直没请，一方面了解老妈，没有哪个护工能够让她满意，一方面在病房里见过的护工确实都不怎么尽心，而更关键的是我们是姐仨，尚能应付。而我们，老了以后，尤其是老病以后，却只有靠护工了。

“照顾父母也是解救自己”。我在家侍疾的这段时间，我的同学、我的朋友、我的同事也有不少跟我一样，在医院或在家里侍候着病中的老人。老人们的病，各有不同，相同的是都很严重，都经历煎熬。有的所遇困难比我更甚。我们这个年龄，大多还未退休，父母都已高龄，一旦有疾缠身，就是分身乏术。如果要带孙儿孙女，更是忙死。一年多前我申请提前退休的时候，不少亲朋好友都问我干嘛要退，这次老妈老爸相继生病，又有太多亲朋好友说，幸亏我退了。是啊，这次真的是幸亏我退休了。要不然我怎么能够在老妈住院的第二天就赶回家里，怎么能够在家里一呆两三个月。申请提前退休的时候，说服领导同意的最重要理由，就是老爸老妈老了，这几年可能需要我。家有耄耋老人，随时会发生意料之外的情况。老妈老爸生病，充分证明了我提前退休的重要性和必要性。我的提前退休，实际上也是解救了自己，不然这样的状况，忙了工作，顾不上父母，内心唯余挣扎和撕裂。在2019年底我的年终总结里，我曾经说过，工作32年未曾偷懒惜力，算是为国尽忠，而在父母老去的时候，能够有机会，尽绵薄之力为父母尽孝，多年以后，回望人生，可以说是圆满的吧？是的，我现在确认如此。

侍候病中老人，还得自己有一副强健的身体和一颗强大的心，不然自己很快就被拖垮。这次我算是经受住了考验，平日的锻炼和修炼是有用的。我们也不年轻了，我们也很脆弱，还得保重自己。

其实，想来想去，都是瞎想。唯有事到临头，再做主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