葫芦顶｜语闻·自然笔记

农历的三月对济南来说已经是春深，我所居住的小区鲜花已经盛开了几波，先是李，后是杏，又是桃，现在是杂花生树。仿佛一夜之间，树木完全被绿叶占领，那么深，那么浓。而我推开窗，目光越过小区，小区外的葫芦顶一片翠绿，间有杂花，或淡，或浓烈，于是我决定去爬山。正是周末，邻居小孩赫赫、小儿旭旭与我组成三人队伍出发了。

山上松树居多，雨后新芽新枝更显翠绿。松树之外，许多杂树，杂树生花，美人梅已开过，枝上有未消颜色的残花。榆叶梅已结出绿色的小果，把枝条上挤得满满当当，低垂下来许多。丁香花吐露芬芳，浓烈的芬芳在春风吹过时，淡一些，等风过去，香气又聚了起来。连翘，其实已经开过很多天了，但现在依然盛开，这黄色的小花把枝条压弯，低垂下来。在山区，有人把它称为＂挂拉鞭＂，大概是它像小鞭炮一样在山上，花朵盛开就是燃放鞭炮一样吧。经过一个冬天，连翘盛开就像是庆祝春天来临一样。济南周边的山上，野生连翘很多，一片一片的黄，黄得热闹。

我们进入松树林，松树林中是原始的路，或者完全是土地，土地被无数人踩成了羊肠小道，光滑而明亮。或者是原始的石块，那些石块就是山的一部分，稍稍裸露在地面之上，被人踩得锃亮，没有一点棱角，或者土与石自然地结合在一起，走上去又硬又软，感觉到山，感觉到土地。在这样的路旁，在路旁的松林里，杂石中，我们发现了可爱的小黄花。我告诉孩子，这种花叫离离嘴。孩子们问为什么叫离离嘴呢，我说：“你们仔细看，它的叶子略有锯齿，在你吃的时候，它会轻轻拉你的嘴。”

这种花能吃吗？当然呢，离离嘴是可以吃的。离离嘴，从初春时节就开始从枯草中爬出弯曲的绿叶，慢慢地抽出骨朵。它的根茎、骨朵都很甜。孩子们采了黄花，因为有些老，我让他们吃花萼部分，两个孩子尝了惊呼：“好吃！甜！”于是，跑到林中，争先恐后地每人采了一大把，说爬山消耗体力，要把离离嘴当作补给。离离嘴学名叫桃叶鸦葱，据说春天多吃一些，夏天不上火，秋天不感冒。

葫芦顶是一座山，也是一座公园，公园保留了原始的路，也在半山腰的树木、杂草、乱石中修了山道。山道阡陌交错，有的引入山下凉亭，有的引入桃林，有的一直向上，在半山腰平行，又斗折直行向山顶。路旁的山保持了原先的风貌，比如裸露的山石，比如杂草丛生的砂土地，比如几十年前被人开垦出的土地、土地边垒起的石堰等。在这些地方都能看到一种植物，金黄的花朵一串串地排在细而长的枝条上，让人印象深刻。走近了细看，其瓣端微尖，旁分两瓣，就像一只飞雀。风一吹，那枝条上的金黄色小花似乎在振翅飞翔，十分灵动可爱。我确乎记得以前见过此花，似乎是胡枝子，但不确定，于是重新用手机搜了一下，显示其名字为“锦鸡儿”。可爱的名字，果然是花名与形象一致，看上去的确像是雀儿。花的简介中说，这种花儿很可爱，也十分有趣。如果有人站在它的旁边说话或是唱歌，叶子就会轻微抖动，灵气十足。我给孩子们说了，两个孩子马上跑过来，围在这丛花前唱起歌来。他们唱道：“没什么大愿望，没有什么事要干，看见路口红灯一直闪，它像眨眼的小太阳……”真的呢，随着孩子们的歌声，枝条颤动，花儿点头。一见如此，两个孩子唱得更起劲了：“停下来，看一看，美好简单。你看，小狗在叫，树叶会笑，风声在呢喃……笑一笑，就灿烂，唱一句歌，就舒展……”这首歌的名字叫《小美满》。孩子们唱歌，花儿回应，枝儿在摇，花儿在笑，那一时刻真的是小美满。我看到了锦雀儿在春山上的小美满，也感受到这花儿在这山里这一时刻的不寂寞。我也感受到孩子们的内心，他们的小脸因为激动地唱歌而微红，他们手舞足蹈，他们小小的心也是雀儿吧，在这山上欢欣跃动起来。

与锦雀儿玩完，继续沿着山路前行。路在半山腰，很平坦，引向葫芦顶。走着走着，我看到树林中有那么多杂花，如紫花地丁、黄色的苦菜、状如喇叭的地黄，于是就拐到林中拍照，两个孩子顾自前行。山上寂静，我能听到他们在山路上行走，但越走越远。我拍了几张，便急急地向他们追去。我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了，我喊，山中没有回声。我大声喊，依然不回应我。大概，这时的山路正穿行于密林，我的声音被树木、草地所吸收，他们听不到吧。

路曲曲折折，目光所及是半山腰建的一个防火站，有几间房子，有简易的防火设施。孩子们正围着宣传牌在看，一个护林员在给他们介绍。葫芦顶是西边的山，东边有一座树木很少的土山，小巧可爱。以前每座山都应该有名字，只有当地人知道。但护林员不是当地人，他说这里统称为葫芦顶公园。

孩子们没有向西爬葫芦顶，而是奔向东边的小土山。爬到小土山，其东边有座石头山，中间有羊肠小道。孩子们一鼓作气又跑向石头山。在狭长的石头山上，两个孩子至少有三次惊呼，掀开石，发现了一只蝎子，惊呼；向北望，山洼里碧桃灿烂，宛若彩云，惊呼；向东望，孟家水库如一块碧玉，曲线柔美，拖着长长的尾巴，似乎伸手可触，惊呼。欢呼时，他们的眼睛熠熠生辉，是春水被春风吹动的样子。

下山时，我们选了一条野道，孩子们几次在草地上滑倒，他们格格地笑，笑声在草地上滚动，这笑声仿佛是他们不小心倾倒出来的。赫赫说：“今天太充实了。”旭旭说：“今天我玩得太高兴了。”我看着他们什么也不说，因为他们已说出我的心里话。

作者:戴存伟 编辑:徐征 校对:杨荷放 摄影:王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