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日丨湖师大和梅花

封面·湖师大的梅花

湖师大开有三种花，梅花、桃花和樱花，此前进入湖师大就是为了拍它们。疫情之后，所有的学校都不能进去，也就是说，我有四年没进入湖师大了。去年的冬春之交，正是全国人民搞二阳，同学的儿子在湖师大艺术学院，他坐了儿子的车进去拍了一阵子梅花。我问，能进去不，他说，不能，如果什么时候有机会，坐儿子的车看能不能蹭进去。我想，不过是拍梅花而已，虽然是非常好的同学，也不想麻烦他。所以，去年也没去湖师大。今天抱着撞大运的想法去试试，居然毫无阻碍的就进入了校园。

过了那两幢豪华的门楼之后，有一个小巧的花园，里头立了一座半身塑像。我想不会是邵院长吧，走近一看，果然是他。邵达成是当年华中师范学院黄石分院的第一任书记和院长，也是湖师大的创始人。我与邵院长素未谋面，然而，平生经历中的两件事与他有联系。

第一件事是关于我的老师黄瑞云先生的。黄先生毕业于武汉大学，后在华师一附中任教，然后进入华师。大学校架子大，对员工的关注力度不够。黄先生到华师工作很久，老婆孩子却依然是农村户口，进不了武汉。那个时候户口本对于一家人非常重要，没有户口就没有购粮本，就没有粮票油票布票肉票豆腐票，连临时工都没法做。中文系为黄先生呼吁过多次，也没能解决这个问题。

当时华师黄石分院更名为黄石师范学院，正在四下里招揽人才，邵达成先生本来就是华师出来的，知道消息之后，二话不说，将黄瑞云老师家人的户口上到了黄石。虽然不是武汉户口，好歹也算是城里人，一切供应都有了。邵院长对黄先生说，你有自己的考虑，不影响你，我只是帮你这个人，和你来不来黄石没关系。也就是说，虽然他帮黄先生解决了户口问题，但并不强求黄先生到黄石师院来工作。

那个时候的知识分子很纯洁，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黄老师想方设法请调，最后到了黄石师院任教。本来黄先生给我们讲先秦文学，讲了《诗经》和《楚辞》，到了《左传》、《国语》、《国策》历史散文，调走了。石声淮老师接的课。老同志上课伊始便是一阵慨叹，唉，可惜了，不就是一家人的户口嘛，华师这件事做得不好。石老师是钱基博先生的女婿，钱锺书的妹夫。读书很多，述而不作。号称先秦的典籍全都背得下来，《史记》、《汉书》也背得下来，《后汉书》忘了一半。当时大家迷唐诗宋词嘛，问，您背得下来多少唐诗，石先生微微一笑说，忘了一大半，还记得两万多首吧。《全唐诗》录唐人诗四万八千九百多首，两万多首可不就是忘了一大半吗。

不过，石先生上课却是没黄先生上课受欢迎，皆因石先生留学到美国去过，思想比较野，上课东扯西拉，发散思维，让我们很不适应。顺便做一个猜想，我十分怀疑《围城》中的方鸿渐是影射石先生的。这个没啥证据，瞎蒙的，猜错了可别怪我。

第二件事是有一年我们给电大党政干部班做毕业论文答辩。党政干部班是给在职党政工作人员提供学历教育的，学员绝大多数来自党和政府的机关，也有少量的企业基层干部。那年比较特别，涉及妇女地位的论文比较多。我主持答辩的时候就遇到一篇这样的论文，是一位中年女学员。答辩的时候我提了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是，假如单位男同志的工作能力不如你，你如何看待这个问题；第二，假如你的工作能力不如大多数男同志，你会怎么想？

问题提出来之后，旁边一位来自教院的教授不停地踩我的脚。当学员出去做准备的时候，这位教授在我的耳边说，她是邵达成的儿媳。我说，老邵是师院的，我是电大的，你是教院的，他又管不着我俩，你着个啥急？我当然不是因为学员是邵达成的儿媳而故意刁难她，而是我的确想不出她们是怎么样思考这两个问题的。

至于我和湖北师院的关系，那也是几天几夜说不完，好几次都差点去给它当了包身工。记得还是1980年代的末期，我做了讲师不几年，找到湖师中文系，询问调动的事宜。后来做了院长的一位湖师77级毕业的系主任看了我提交的个人资料说，你的条件很好，做出了很多成绩。但我们这里老教师很多，想要评高级职称，那得多等很多年。我说，这个我不介意。他又说，我们古典文学教研室并不缺人，你想来，可以讲教材教法。

我说，好吧，我考虑一下，然后再也没去找他。谁会去上教材教法这种课呢，那就是自绝生路啊。过了好几年，黄先生做了院长，我又去找他，黄先生直接说，刘国斌，你到我们学校来，也就是找一个跳板，做出成绩了，就跳到别的学校去。他老人家对湖师有感恩之心，后来很多学校请他去任教，他都拒绝了。加上有一段时间湖师中文系老师流失情况非常严重，推己及人，他认为我也是拿湖师做跳板的，因此也拒绝了我。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也不知道这事儿是好是不好。

湖师的梅花没开好，稀稀拉拉的，拍了几张，准备从后门出来，忽然看见一座小山下边开满了梅花。走近一看，被铁栅栏围着。我问旁边几个正在谈话的老太太们，能不能进去呢。她们说，前头可以进去。我走了几步，还是找不到进入的口子。这时后面的老太太急了，说，你往回走，往回走。我往回走也看不见，她们指着栅栏说，你往下面看。我一看，原来栅栏被人掰开了一个口子。我笑了起来说，哦，原来是钻进去啊。她们说，就是钻进去嘛。

这一块梅花开得很好，用单反和微单拍了一组。微单用的标头，出片效果有点特别，发出来供批判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