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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刘敏慧

编辑| 昭明

2009年4月2日，四川凉山州肖家笼罩在一片悲痛之中——肖家的老寿星肖万世因病救治无效，离开人世，享年104岁。

由于肖万世老人生前是雷波县粮食局的退休干部，县政府得知消息后，也派专人前往吊唁，丧礼上，政府干部拿出肖万世的档案，大声诵读出他曾经的功绩：因功荣获一等功10个，二等功12个……

肖万世的四个儿子听得目瞪口呆，在此之前，对这份珍贵的遗物他们一无所知，原来印象中那个和蔼的父亲，竟是一位战功赫赫的大英雄！

蹈锋饮血著战功

在肖家人的回忆中，肖万世识字不多，200多个汉字他反反复复用了一辈子，每次站在台上讲从前的战斗事迹时，口拙的肖老爷子只会反复的说，自己拼命杀鬼子，只为了给家乡父老报仇雪恨。

然而，他的真实经历远比这两句简短的话要来得惊心动魄。

肖万世原本是河北保定西由村的普通村民，家中父母双全，还有五个兄弟姐妹。

1927年，彼时山河动荡，22岁的肖万世和两个哥哥一起加入了当地的游击队保家卫国，时隔10年后，日寇踏破中原，西由村出了贪生怕死的汉奸，一番告密后，日寇屠了整个村，肖万世失去了所有的亲人。

这一年，几乎在日寇攻击下全军覆没的游击队被八路军整编，肖万世背负着全村老少的血海深仇加入其中，次年，他光荣入党，脑海中只有一个信念，“多杀鬼子”！

一开始，肖万世只是个普通的战士，为了复仇，他没日没夜的苦练本领，八路军的装备破旧，甚至做不到人手一把枪，领到一把大砍刀的肖万世想到日寇的刺刀，转身去削了根木棍自制一把长矛，他觉得长矛能够拉开敌我之间的距离，更容易杀敌。

这根长矛果然立下大功，一次，肖万世和战友们外出侦查，发现一条小河附近有10几个日本兵在洗澡，衣服和武器都放在河岸边，他悄无声息的暗杀了哨兵，拎着长矛从岸边往河里刺，河水很快就被日本兵的鲜血染得通红。

因为杀敌的功绩，肖万世晋升为班长，终于有了配枪的资格，他也逐渐展现出自己的军事天赋，依靠过硬的实力和拼命三郎的作风，肖万世成功的完成了多项艰巨任务，满身伤痕和功勋章，就是他战功累累的光荣证明。

有一次，在阵地战中日寇的炮楼火力凶猛，压得我军阵线迟迟无法推进，肖万世主动请缨，带着一个小战士一起，在火力掩护下冲到对面的炮楼附近，又在日寇全神贯注对我军展示发起进攻的时候进行暗杀，一连杀了19个日本兵，杀空整座炮楼。

还有一次，肖万世带着整个班的战士，偷偷摸到日本的飞机场，把停在里面的七八架战斗机都炸成了废铁，诸如此类的英雄功绩还有很多，也不过是肖万世英雄人生中的一些小小插曲。

肖万世的身上遍布枪痕刀伤，最严重的要数胸口，伤痕密密麻麻的纠结在一起，看起来狰狞可怖，那是1938年，为了脱离日寇的围剿，肖万世带领自己的队伍拼死搏杀的证明。

当时八路军人数仅几百，在一个村庄中被日军包围，双方血战数日，最终我军只有几十人成功突围，彼时的肖万世胸口中弹奄奄一息，身上的羊皮袄也被打穿，战场上医疗物资急缺，肖万世在没有麻药的情况下，被生剜出子弹，考虑到羊毛被打入伤口会诱发感染，医生又在血肉模糊的伤口中用金属丝一点点的把羊毛挑出来……

直到去世，肖万世的身体里还残存着当年没有取出的两块弹片。

侠骨柔肠敢作为

1938年，晋升为排长的肖万世被一个电话撤销职务，重新做回小兵。

事情的起因是肖万世接到了一项特殊任务：带领全排士兵押送12名少佐以上日本军官前往旅部。本来这是个很普通的任务，不普通的地方在于，日本军官即使成了俘虏也不改趾高气扬的态度，虽然他们自己是不遵守《国际法》的，但面对中国士兵，却满口正义、法规，肆无忌惮的挑衅。

肖万世深知，只要反击就落入了他们的圈套中，因此始终不予理睬，然而他的士兵们无法忍受俘虏的挑衅，趁肖万世出去方便，战士们一拥而上，不仅把日本军官打了个半死，还刺伤了一个出口成脏的家伙。

军令严禁伤害俘虏，接收到伤者的旅部一个电话打到肖万世所在的部队，要求将其职务撤销，记大过处分，肖万世怒气填膺又无可奈何，旅部终究还是爱惜人才，只要他立功就能补过，肖万世左思右想，把目标放在日寇的据点上。

这个据点就在部队驻扎地的附近，肖万世已经没了配枪的资格，他随手拿了一把刺刀，又叫上一个伙伴，两个人抹黑潜入敌营，在一片夜色中挨个抹了鬼子的脖子，不一会的工夫，整片营地的鬼子都死绝了，肖万世大摇大摆的带着十几杆枪回了驻地。

为了奖励他的功劳，部队又将其升为班长。

1950年，肖万世所在部队奉命参加解放西昌战争，不幸的是，肖万世因为受伤失去战斗力，被转入军区医院治疗，同年，朝鲜战争爆发，还没养好伤的肖万世眼睁睁看着同袍们开赴朝鲜，自己好不容易出院以后，就被安置在四川凉山，执行剿匪、收鸦片的任务。

这也是肖万世一直津津乐道的一段经历，在昭通收鸦片时，他和未来的妻子相遇了。

当时肖万世已经50岁了，而妻子夏启芳还是一名刚刚成年的妙龄少女，不过，夏启芳的成分不好，她出身于当地的地主家庭，所以一开始两个人的结合遭到了来自双方的阻力——组织上觉得成分不好，肖万世有遭到腐败的风险，夏启芳的父亲觉得自己的女儿刚成年，怎么也不能嫁给一个老头子。

肖万世对夏启芳一见钟情，无论如何都不愿放弃，在好不容易征求了组织的同意后，兴冲冲上门提亲仍然遭到拒绝时，他竟然直接掏出枪顶住未来岳父的脑门，“嫁不嫁由不得你！我娶定了！”

这桩婚姻就这样修成了正果，肖万世和夏启芳虽然年龄相差很大，但夫妻俩感情和睦，接连生了四个儿子，肖万世到了年龄从军中退伍，他已经没有别的亲人，妻儿在哪，哪里就是他的家。

组织上考虑到这个情况，于是将他安排在雷波县，担任城区粮站站长职务。

济弱扶倾迟暮人

在儿子的记忆中，肖万世的官越做越小，这和他自身的性格有着极大的关系。

别看肖万世在战场上杀伐果决，手上沾满敌人的鲜血，但在粮站为人民群众服务的时候，他又总是展现出心软的一面。

一次，肖万世在巡视粮站时抓住了一名正在偷粮食的工人，经过审讯发现，工人偷粮，是因为一家老小都没有食物了，走投无路之下才出此下策，虽然偷粮罪大恶极，但考虑到工人一家老小如果没了他就等于没了活路，肖万世还是顶着压力把他放走了。

这件事情的后果就是，他背了个处分，在领导那里挂了名，仕途无望。

从粮站站长，到粮食局的副股长，曾经一起工作过的同事成了州里的副书记，只有他一直在降职，但肖万世从来都没有向组织抱怨过什么，领导征询意见，他总是一副满足的模样。

他一生征战，荣获勋章五六十枚，做了粮站站长以后，肖万世嘱咐妻子，把勋章都小心的珍藏在一个袋子里，他的儿子们有时调皮的拿出去玩耍，佩戴在自己身上照相，想象父亲当年的样子，肖万世也是乐呵呵的看着，很少跟家里人讲起自己曾经的戎马生涯。

然而，这些勋章在动乱的年代均已遗失，只剩下孩子们童年佩戴勋章的照片，还能找回一些旧时的记忆，这些照片被珍重的存放起来，肖万世的儿子们说，以后要代代传承下去，告诉儿孙，他们是英雄之家。

1998年，肖万世因帕金森、冠心病等多种疾病入院，此后开始了长达11年的住院生活，这位饱经磨难的老英雄，晚年虽然缠绵病榻，却始终保持乐观的心态，直到去世那天，他的面容都是放松的，唇角甚至微微含笑，家人都说，老爷子104岁高寿，无知无觉的离开人世，没有被疾病的痛苦折磨，是喜丧。

2009年，失去父亲的四个儿子为肖万世老人举行了葬礼，也正是在葬礼上，他们才收到了老人的珍贵“遗物”——记录了肖万世一生功勋的档案。

甚至曾经和他共事过的同事也万分诧异，知道他是退伍老兵，却不知道肖万世立下了这么多的功勋，他很少讲起自己的过往，或许对肖万世来说，在有了家之后，前半生的烽烟就已经是过往，现在国家安定了，他也要向前看，结束和自己的战斗。

这位英雄老兵，用自己的事迹讲述了一个真理：甘于平凡，人生同样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