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性要的“简单点”，实际上能有多复杂？

穿梭在荷尔蒙浓度激高的后台，有不同肤色的模特，负责秀场音乐的是 Mandarin 乐队的 Chace，和即将横空出场的重磅嘻哈歌手……正如 Xander 形容，“这场秀集合了很多有趣的男人的脸”。更有趣的是，我们听到他们对“简单”的理解当中，都不约而同地带有“复杂”二字。

秀场设定在建于南宋的安平桥，该桥立于古代泉州的海外交通要冲，长度超过 2000 米，造型极其简朴，桥面用简单的大石板拼接而成。由于地处海湾有着不同地质，水流流速不同，因此建造中使用了许多形状各异的桥墩来应对特殊的环境。

Xander 注意到了当中奇妙的联系。简单和复杂，人流和水流，在地和世界，过去和现在，现在到未来，这一条时间线其实穿过了多个次元，包容了千变万化。在设计和造型之外，Xander 的身份核心是创造故事的人，“我是可以在很多时空的界限之间穿梭的。”

这个系列的故事逐渐有了画面，“本来应该游走在都市街道的商务人群，突然间降在了一个古迹的午后落日。”对于“商务人群”这个设定，Xander 认为没必要对某一个概念抱持刻板印象，“我没有去下一个定义，我觉得它很有场景感跟画面感，是在都市的不同状态下的流动画像。”破解了固有概念，这一画像可以呈现的面貌变得鲜活起来。

比如这一次很多模特手里拿的一些自己平时看的读物，有的可能是国家地理杂志，有的是汽车杂志，有的是考古类的书。“通过这样一个道具，在一片极简的系列当中，每个人都能凸显出一个小的个性。”Xander 解释了其中的用意，“我自己非常不喜欢给人做定义，我觉得每一个人在一个角色当中都可以有很多自己的性格。”

尽管大秀发生在一个古代的交通枢纽，Xander 不想被拘泥在一个历史框架里面，他轻盈地从历史中提取了抽象的元素，与当下的现实连接，同时微妙关联着自己的未来主义美学。“那么浪漫的情景下，也有一种冲突感，我觉得它是一个很超现实，但是又很现实的一件事。”

而音乐，是推动故事氛围的绝妙催化剂。这次秀场音乐是制作人 Chace 的首次尝试。创作者之间的交流也很抽象，Xander 发给他一个安平桥日落的画面，Chace 问了这次衣服的轮廓，然后就迅速决定了音乐的情绪和线条。

Chace 为这次创作写下注解，“这次音乐以 Techno 作为风格基底，设计了四个篇章：Commute，Construct，Contain，Consume。音乐围绕了人发现自然，填充自然，最后离开自然的思路展开，试图提问什么才是两者关系真正的平衡。”

面对这条沉默的桥，创作音乐的过程中 Chace 感到了一种复杂情绪。“我们借了前人的空间去做自己的创作表达，跟前人对它功能性的使用之间形成了一种冲突。”

时装的简练、干净，被他翻译为整齐的节奏，或尖锐的音色。从起初有压迫的气势，像是钢筋和水泥碰撞，加上人声介入，形成现代都市的繁杂节奏，当日现场天时地利人和，音乐渐渐伴随落日下沉，浪漫在余晖中消逝。“在音乐共计 24 分钟的长线条里，从始至终，人的声音从无至有，再归无。”

Chace 选择了一个耐人寻味的结尾，“历史之所以有温度，是因为我们作为后人，知道前人来过；空旷的历史建筑之所以不空虚，是因为我们延续了时间正序，借着前人的空间生活。归无是万物唯一的结果，但我们 consume 自然的速度依旧是一个开放的课题。”秀后人群散去，浪潮余音依旧。

另一个冲击，将这个故事推向数百万的关注——由欧阳靖领衔的一众嘻哈歌手压轴走秀，吸引了层层叠叠的场外看客。看似意外，但无可否认地的是，嘻哈在过去 50 年的历史中和时装互相影响，尤其深深渗透进了男装设计。

比如欧阳靖聊到经典的牛仔裤，“baggy 或 slim 不过都是风水轮流转”，昨日的特立独行很可能是今天的大众流行。他认为所有东西都逃不过循环，但这循环当中也有转变发生。对他自己来说，最大的转变是从追求表面的衣着，转而追求心底的满足和舒服。

这样的转变也和他的身份有关，歌手、演员，还有责任感最大的，父亲，欧阳靖在多个不同的身份之间转换，这是他的日常，亦最有难度。“你可以尽能力去做，不过这都是有限的，最后这个世界会如何，其实好多东西是控制不了的。”在他看来，在这复杂之中保持简单，只有尊重手中每件实在的事，因为很棒的生活不是远在天边，而是充分体验眼前，他认为这就是 less is more 的精神。

利郎 LESS IS MORE 是从 2016 年推出的一条青年商务男装线，它打开了“商务男装”的固有边界。品牌总监王俊宏表示，“我们主张的是生活与职场相互成全，下班不会太正式，上班不会太随意。”他分享了当天秀上最喜欢的一套黑色高领的造型，“内搭高领是一个必杀技。”

王俊宏也提到了穿衣服的主观性。对他来说，装扮自己是经济进步之后，另一个层次的愉悦感，当然人的需求底层不一样，所追求的肯定就不同。像马斯洛区分了五种需求，其实并不强调优先顺序，每个人的需求满足点不尽相同。有的人穿衣服可能是寻找一个强烈反差，有的人在穿着跟认知上追求一个平衡，但他相信，衣服的责任都是把不同人的身型修饰得更好。

诚然，无论流行如何天翻地覆，男装审美是一个相对纯粹的世界。看起来简单干练，是基本需求。然而在这之中，如何把剪裁、质感做到最好，是利郎一直在努力实验的方向。不难理解他们为什么向 Xander 抛出橄榄枝，希望他在原有的设计基础上面，再扩展设计的张力。

尽管这和 Xander 过往的未来主义风格截然不同，“男装有很多不同的风格定位，我的风格定位其实跟利郎本身客群不一样，但我觉得无论是做哪一个风格，都要把这个风格做到最极致。”

这次的作品简洁明了，但其内容质感不容挑剔。Xander 专注于几个看似习以为常的男装款式，运用大量经典的面料，黑白灰占了整个系列 95% 以上的色调，通过材质的不同配比和微妙的颜色变化，支撑起整个系列的复杂性，最终在细节上见功夫。像一只叛逆大男孩的手，细致调整了各个部件的参数。

“简约的是最困难的。就是因为简单，它对细节、材质、剪裁的要求更高。并且在这个简单当中，如何能让画面变得丰富，让品牌的故事变得更完整，其实难度会更高，否则就会很容易变得单薄。”

极简在不同时代有不同的表达。Xander 说，“因为它不是单纯的简单化或者去掉元素化的一个东西，所有极简的美学表象下都需要非常多的逻辑去沉淀。”比如宋朝经济舒适，精神自由，追求自然大雅；1990 年代世界秩序巨变，极简站上风口浪尖。极简艺术本身也是人退后一步，将诠释交给时间的一种做法。

人的轮廓是容纳了时代精神之后的形状，时代风向吹动了每个人的不同选择，加加减减，有了如此多的有趣样本，简单二字就从无聊的桎梏中跳脱，变得丰满，有包容力，达到更高的一种精神层面。Xander 认为，“特别是在当下的这个环境，好像都市当中造成焦虑的东西越来越多，那人更应该学会在各种状态下，达到一个自己最好的状态。”

合作这种形式在这个产业并非新事，但商业与艺术的平衡依旧是永恒话题。Chace 提到，他和 Xander 在不同阶段都面对过这个课题，Xander 跟他讲到一点，“要学会自洽”。“一旦想太多，反而自己最应该做好的事情就会被影响到，我们做作品的时候就做作品，他设计衣服，我做音乐，等这些东西做实了之后，再去考虑一些后续的事情，就会很从容。”

Xander 在着手这个系列之前，已经为利郎担任了快两年的产品顾问，直接触及市场的反馈，和消费者之间直接对话。“这是一个最好的磨合期，帮我们很好地了解这个品牌，梳理他们最想要的是什么，我们可以达到什么，当你很清晰地知道这个方向的时候，是不会摇摆的。最困难的是大家都不知道要什么的状况，这是我们在任何合作上都避免出现的。”

这场大秀筹备了近一年，王俊宏坦言中间没有掺杂任何修改。因为足够了解，彼此信任，这次合作已经不只是从风格上去入手，更像是两个群体之间的相互学习。大秀试装用的空间位于利郎总部的一个展厅，干净的地面透亮反光，衣服整整齐齐按照色系排列，极度舒适，令 Xander 大为震撼。在如此开阔、没有束缚的状态下自然得心应手，最终交出一份忠于彼此内心，又在期待之上的作品。

对于男装市场，Xander 清楚，大家穿衣服相对还是比较保守，但在基础之上，可以追求的和变化的还能更多。尤其放眼当下，人的生活、精神状态变化之迅速、普遍，非任何时代可比。如果说简洁，始终是男性对自我形象要求的标准之一，那么现在，这个标准就是可以玩的东西。

Less is more，换句欧阳靖的话说，“just whatever makes you happy。（开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