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丨当家有一老，且“无用”时

前天，“队友”在家庭群发了一张截图。我看了，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脸色一沉，下一秒就拨通“队友”电话，开启连珠炮式诘问——“为什么是你爸自己来北京，你妈为啥不一起来”“你爸到底准备待多久”“你爸过来到底有啥事”……

看到此处，围观者多半要当网络判官，隔空断定我是个恶媳妇。实际上，与容不下对方的妈，只肯让亲妈“受累”的儿媳不同，对于与公婆同住，我举双手双脚表示赞成。

原因很简单，婆婆厨艺了得，无论多简单的食材，她都能七碟八碗搞出一大桌饭菜。婆婆虽已年逾七旬，却依旧手脚麻利，干活利索。这边厢，锅里炖着酸菜白肉，那边厢，灶台已经收拾干净，擦得崭亮。与亲妈的笨手笨脚、黑暗料理形成鲜明对比的，还有婆婆掌勺的味道和速度。

身为打工人，回家不让胃再遭外卖的罪，拒绝千篇一律的预制菜，坐享保有锅气的家常饭。那份满足，熨帖的不只是味蕾，更是身心的松弛感，因为只要有婆婆这个大厨在，自然也不用为孩子的吃饭问题操心。

正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婆婆是家里家外一把好手，公公恰恰站在她的对立面。退休前，老爷子连微波炉、洗衣机都不会用，更别提做饭了。几十年的日子，他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袜子内衣都是婆婆洗净叠好。马桶需要定时刷，洗碗前要先喷洗洁精等等生活细节，公公一律“不拘小节”。

因此，公公准备“孤身一人”来北京的消息，顿时让我犯了难。原本，公婆老家有事，我们夫妻二人自己带娃，虽说辛苦些，毕竟只要照顾孩子一人。多了一位老爷子，可不是多双筷子多张嘴这么简单。

果不其然，公公的到来，预判了我的预判……衣食住行都要照顾，不合口味的饭菜也会被嫌弃。怀念“有用”的婆婆，抱怨“无用”的公公时，我突然意识到，孝亲敬老才是应当。难道非得在家里“有用”，老人才能得到尊重？

往日里，与老人同住，婆婆天然承担起照顾我们的责任。我们也将她的照顾和付出，视为天经地义、理所应当。从未想过，这种关系本身是不平等的。受传统观念影响，老人将抚育孙辈当成义不容辞的责任。心疼儿女上班的辛苦，老人又将家务大包大揽。然而，又有多少子女真正意识到，长辈的付出是情感，是情分，却并不是义务。

前段时间，看到过这样一个观点，家庭本该是温馨的港湾，可让老人能够容身的前提，却必须是“在家中有用”。虽然过了古稀之年，如果老人只会含饴弄孙，不会做饭带娃，立刻会被嫌弃“无用”。

“尽可能保持独立、不给子女添麻烦便是一个老人晚年最大的体面，年老体衰不意味着可以倚老卖老。被照顾的权利需要老人自己去争取，需要贡献自己的光和热……”这段描述背后，是对衰老和脆弱的否定，也是丛林法则的冷酷。

2022年，我国人口61年来首次出现负增长，当年中国65岁以上人口占比上升到14.9%，已进入深度老龄化社会。面对近在眼前的“银发海啸”，我们需要的不仅是客观改造，进一步健全养老服务体系，加强基础设施“适老化”，更要从主观改变，让家更为包容，足以安放老年的脆弱。

昨天，当我往家庭群转发重阳节祝福时，忙于家务的婆婆无暇查看，倒是“无用”的公公立刻给我点赞。老人存在的意义，并不是狭隘的“有用”。突然想到了，我老的时候，是不是也会很“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