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葛高根明•分门别类话春秋081 诗满春秋/懂诗的霸主，伟大的庄王

081《分门别类话春秋》第十编“诗满春秋”（七）

懂诗的霸主，伟大的庄王

春秋时期晋楚为争霸爆发三次著名大战，前632年城濮之战和前575年鄢陵大战，楚均遭惨败；前597年邲之战，楚军大胜。

不说那两次，且说邲之战。其实，邲之战双方并未列阵，在“战”“和”徘徊不决的情况下、因误解对方意图，就打了起来。这是一场意料之外的“遭遇战”，也是一场“击溃战”。

晋逃楚逐，战斗进行了一天，“及昏，楚军军于邲，晋之余师不能军，宵济，亦终夜有声。” 六月十五日楚军辎重也到达邲地。这个邲地就是所谓“邲之战”之“邲”。（见前编《战争与和平》）

楚庄王是位军事家，有人说“慈不带兵”，可楚庄王就比较仁慈。邲之战前“围郑”之战，为使郑国屈服结盟，庄王两次主动退兵，这在中国古代战争史上非常罕见！

邲之战爆发后，如上所述：面对失去抵抗力、响应晋军主帅“先济者有赏”命令而争相逃命的晋军，庄王并没有乘机指挥军队一路掩杀、砍瓜切菜般歼灭溃逃的晋军；晚上楚国战斗部队、后勤支援部队全部集结在邲地，也根本不采取任何军事行动，任由晋军逃跑，晋军坐船渡黄河渡了整整一夜！

大战当天追逐途中，还发生了楚国士兵教晋国士兵如何快些逃跑的幽默故事。下面要说的关于诗的故事，发生在战争尾声阶段，这个故事更凸显了楚庄王的仁慈与大度。

因为邲之战意义重大，楚将潘党向庄王建议：“君王何不建立京观：收晋尸而封土，建表木而书之？下臣听说：战胜敌人一定要有纪念物留给子孙，以此告诫他们铭记武功！”潘党恐怕也说出了全体将士的心声。经此一战，楚国“势力范围”扩大至黄河岸边，过去偏居南方的楚国从此可以傲视天下矣！

但是，庄王并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一听部下这么说，立即斥责道：“你根本不懂什么叫‘武功’！”他先解释什么叫“武”：“夫文，止戈为武。”意思是：“止、戈”两个字合起来，才是个“武”字。

什么是“武功”呢？庄王开始了他的“诗歌演讲”：

“武王克商，作了一首诗歌，叫《颂》：‘从此收拾起干戈吧，从此包藏起弓箭吧。我追求那美好德行，置于这‘夏乐’之中，成就王者之业而保有天下。’

武王又作了一首诗歌《武》，《武》最后一章说：‘巩固你的功业（不要使战争发生）。’

《武》第三章说：‘彰显先王美德而加以发扬传承，我前去征讨邪恶是为了赢得天下和平。’

《武》第六章说：‘只有安定万邦，才会常有丰年。’”

请看，庄王对《诗》多么熟悉、多么内行，张口即来。而且他赋诗不是为了炫耀自己博闻强识、或如后世之附庸风雅，是要引《诗》明志：效法周武王，以武止武，安靖天下！

据《诗》讲罢武功后，庄王进而讲战争目的亦即武德：

“夫武，禁暴、戢兵、保大、定功、安民、和众、丰财者也，故使子孙无忘其章。”

意思是：

“武功（战争）的目的是：禁止强暴、消弭战争、保持强大、巩固功业、安定百姓、调和大众、丰富财物，所以武王才教导后代子孙不要忘记他战争的功业。”

对照武德，庄王竟然这样反省自己：

“今我使二国暴骨，暴矣；观兵以威诸侯，兵不戢矣；暴而不戢，安能保大？犹有晋在，焉能定功？所违民欲犹多，民何安焉？无德而强争诸侯，何以和众？利人之几而安人之乱以为荣，何以丰财？武有七德，我无一焉，何以示子孙？”

意思是：

“现在我让两国士兵因战争暴露尸骨于野外，这是强暴；显耀武力以使诸侯屈服畏惧，却并未止战；强暴而没有消灭战争，哪里能够保守强大？还有（对手）晋国存在，哪能算奠定功业？违背民众意愿之处甚多（不断征战），民众怎能安居乐业？无文德而以强势争夺诸侯结盟，靠什么和谐大众？乘人之危、趁人之乱（晋军慌乱溃逃）战胜对手而以为荣耀，指望什么丰富财物？武功具有七种美德，我对晋用兵却没有得到一项，拿什么昭示子孙后代？”

对于这次战争，庄王认为：楚国虽然取得胜利，但双方并未按规矩排兵布阵、凭实力进行对决，而是“利人之几而安人之乱”即“乘人之危、趁人之乱”，因此有什么荣耀可言？他甚至并不恨自己的“敌人”、反而赞扬晋国民众“皆尽忠以死国命”，因此为什么要聚集其尸体以为“京观”而侮辱他们、还以此来炫耀自己的所谓“武功”？

话很长，其中还说到什么情况下才建京观：古代圣明君主征伐不知礼的国家，抓住罪魁祸首杀掉埋葬（余者不问），作为一次彰显刑罚的大杀戮，这才建京观以儆效尤。最终“祀于河，作先君宫，告成事而还。”

英明神武的汉武帝晚年下“罪己诏”，对自己连年发动战争致使民生凋敝、国力衰竭而忏悔，应是对楚庄王这种“尚德不尚武”精神的继承。但他哪有庄王这样深刻、这样“触及灵魂？对照“武有七德”，庄王把自己说得“一无是处”，而且把那么多的贬义词诸如“暴”“无德”都用到自己身上，自己给自己戴了那么多“黑帽子”。这样的胸襟真是少有！这样的霸主更是唯一！

楚庄王那段话，是春秋史上独一无二的关于“武功”“武德”的“诗歌演讲”。春秋五霸中具有高尚战争观的，只有楚庄王！懂《诗》且明白《诗》之真谛者，也只有楚庄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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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相以诗教子：喜怒要节制以礼

发布于 河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