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桥旁的木槿花

文|袁杰伟

每次从外面回来，走进小区，满满的绿意扑入我的视野，我就有一种回家的感觉。

小区的中央是一个巨大的椭圆，春夏之际，椭圆看上去全部被各种叫不出名字的树占满了，或深绿，或油绿、或碧翠，或淡绿，偶尔夹杂着一两株嫣红，全都友好地冲我微笑着，跟我打招呼：你回来了！

楼栋与楼栋之间也全是绿色，走在草沙路上，它们与小区中央的绿形成夹道欢迎之势，让我心情愉悦，倦意顿消。进入楼栋门之前，我总要回望一眼小区的绿，向它们道个别。

每每晚餐之后，或看书写作累了时，我就步下楼去，到小区的绿色里徜徉。小区的中央有几条不起眼的小径，小径旁穿插着一条人工的小河，小河上有一座小拱桥，这似乎是给浓得化不开的满满的绿色豁开了几道小缝，给浓浓的绿意以喘息之机。我便在这缝里来来回回的游来游去，我贪恋、陶醉于这满园绿色，就像置身于一大群美女之间，恣意地欣赏她们绰约的风姿，呼吸她们身上清新的香气。

小桥旁边有一棵树，树干不大，枝桠甚多，斜插旁逸，就像一个体态苗条的女子，着上了飘逸绚烂的礼服，整个树成一种蓬松之态，也像一朵巨大的花。这树似乎是最能领略春的意蕴，春天刚到，大枝小桠上就绽满了密密麻麻的碧翠的苞儿，这苞儿一天天绽开，是令人心动的碧翠，仿佛整个春天就她最艳丽似的。每天在小区漫步时，我都站在小桥之上，久久地看着这棵树发呆，她是那么蓬勃，那么鲜艳，那么清香，二月早春的桃花还没有盛开，这树上的绿芽便一点也不低调地、满是生机、满是漂亮地冒出来了，她让整个春天先为她惊艳。而它她惊艳到我的，全是她的叶，但在我的脑里，是把这些叶全当作花了。叶的艳丽一点也不逊色于花。在我的感觉里，这就是春天里最鲜丽的花朵。

最让我感到惊讶的是，她并不是只美丽一个春天就罢休了，在夏天快要结束的时候，她居然正儿八经地开起花来，白色的花，就像一个小小的喇叭。花朵不多，也就十几二十几朵。但令人惊讶的是，夏天过去了，它还开着；分明立秋了，她还是那样怒放着，就像刚刚綻开的一样；处署过了，白露也过了，她还是那样开着，还是那样艳丽，一点也没有枯萎之兆。

这是什么神花呀？老天，开花的时间居然这样长？花无百日红，这花，应该早就白过一百日了吧。她是真实的花吗？好是不是花妖？

这花，也许我以前是遇见过的，在公园里，或者在某个花园里。但就在我居住的小区，这样天天与我相伴，我还是第一年遇到。我觉得这花太奇特了，它抢了春的头彩还不够，还要来抢秋的风头，而且风头那么长的时间，风头得连俗语说“百日红”的百日也约束不了她。

我只好向有识之士求教了。我远近高低各不同地拍了几张她的玉照，发到了万能的朋友圈。

一会儿，果然有回复了，作家海燕说，这是木槿花，花期三个多月，一般为复瓣，像这种单瓣的比较罕见。

佩服之至！这岂止是认识，简直就是花的专家或知己。

我顿时感到满身羞愧，是愧对海燕，更是愧对木槿，愧对与我朝夕相处的花儿们。

天天在小区里漫步，每天都从她们身旁走过，她们每天都为我吐露芬芳，为我吐故纳新，为我花容叶貌，为我绽开最美的笑容，而我，居然叫不出她们的名字，笼而统之地称之为树或花，这不等于对她们视而不见，或者偶尔轻薄地赞美一阵，或者自命清高地认为站在小桥之上、站在她的身边是享受“孤独”。这是不是太不够意思？是不是太没有一点儿花树情意？

当我猛然觉到这个问题后，我下决心要认识她们、记住她们的名字。

于是，从不花钱下载软件的我花钱下载了一个据说可以识万物的软件。每走到一棵树前，我先向她微笑点头，得到她的回应后，我才举起手机“咔擦”一声把她们摄入软件里，我终于得知了她们的芳名：芙蓉、白蜡、银杏、樱花、香樟、国槐、枫杨、枫香、梧桐、红叶继木、柳树……

有了花和树的名字，我们便不再是形同陌路，或点头之交，而是亲密的邻居和朋友了。

我住的这个小区，前世甚为难堪：因为邻近资江，只要一涨水，这里便是一片泽国。洪水退去后，便是茅草蓬生，蛇鼠出没。

曾经有多少菜农，住在河边，被一场意外的洪水弄得倾家荡产，或被凶猛的洪水夺去生命。

也曾经有造纸厂、化工厂、炼锑厂、冶铁厂把废水倾倒在资河里，河流为之变色。

也曾有采砂机、淘金机日夜在资江河里轰鸣，把资江河床弄得百孔千疮，令人心痛。

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

山变青了，资水变碧了。她又成了我们真正的母亲河。

近两百米高的梅堤建好之后，这片曾经的泽国、荒芜之地成为县人们安居乐业的首选之地。沿堤商业入驻，热闹起来。而八千米梅堤，不但成为阻挡洪水猛兽的坚强卫士，梅堤本身，也成为了人们散步、喝茶、骑休闲车、户外直播、唱露天卡拉OK、拍婚纱照的地方。

生于资水边上的我，在大江南北漂了大半辈子之后，也选择这里作为养老之地，与青青天子山为邻，与玉带般的母亲河资江为伴，与小区里的杂花生树、小桥流水、小桥旁的木槿花相看两不厌。

我看木槿多妩媚，料木槿见我亦如是。

（作者简介：袁杰伟，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湖南人文科技学院和娄底职业技术学院客座教授，娄底市民间文艺家协会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