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山东东路的变迁兴衰

□孙南邨

元明清三代，有一条起于北京的马驿大道经过直隶(今河北省)、山东通往江浙南下。此道直隶段明清时期没有大的变动，而山东段先后有西路、中路、东路几次改动。其中东路兴建于清初，自德州入山东境，经禹城、长清、泰安、新泰、蒙阴、沂州，过郯城红花埠进入江苏宿迁县境，时称“山东东路”。

元代经过山东的纵向马驿由徐州过沛县入山东境，经鱼台、济宁、东平(今州城镇)、高唐，过德州出山东境。明代洪武二年，此道由徐州改走利国驿，经山东滕县、邹县、兖州，至汶上县，入原驿道北行，徐州往鱼台、济宁至汶上草桥店旧道被称为“西路”。明代天启四年，“黄河水毁徐州，三年而水不息”，影响了驿道通行。此路受阻，势必改走他路，北上南下的官绅、商旅经过徐州东部，于山东郯城县红花埠通往南北各地，天长日久就走出一条新路。

清代顺治十年，此道始设驿站，成为名副其实的“官大道”。这时，在山东有两条南北并行的驿道，原由徐州进入山东滕县（今滕州市）的驿道称为“山东中路”。康熙六年，官方对这两路驿递差事明确分工：“差往江宁、安庆、江西、广东者，由山东中路；淮扬、京口、苏松、浙江、福建者，由山东东路。”

山东东路郯城段（选自《南巡盛典》）

山东东路开通前，长清县(今济南市长清区)以北有大道相通，往东南郯城方向则多是山区路段，沂州、郯城有通往江苏宿迁的小道。明末程春宇《士商类要》“宿迁县至郯城马头陆路程”记载：“走小店儿、龙泉沟、刘马庄、红花埠，郯城马头至郯城县，此路防山涧中藏断路贼，非货车驴驮，宜从直河起早，更稳当些。”“直河口由隅头集至沂州路”则记录：由直河走隅头集、纪村、劳沟、郯城马头、李家庄至沂州，并记“有王羲之洗砚池”。

山东东路初设驿站时，朝廷为节省开支，东南路段有的驿站设置间距较长，递夫、马匹亦缺，至康熙初年几经调整、增设而渐入正轨。全程有驿站17处：德州安德驿(中路、东路共用)，平原县桃园驿，禹城县刘普驿，齐河县晏城驿，长清县崮山驿、长城驿，泰安县驿、崔家庄驿，新泰县羊流店驿、新泰县驿，蒙阴县驿，沂水县垛庄驿，兰山县徐公店驿、兰山县驿、李家庄驿，郯城县驿、红花埠驿。此路北部州县城驿不以县城名称之，皆为明代设驿，时避“俚俗不雅”之故。

《山东省公路史》第一册(人民交通出版社)记载：“关于这条道路，清代康熙十三年《沂州志·驿递志》有这样的记载：‘沂郡僻处东隅，元明无南北孔道，今则为九省通衢。’‘郯城为东路之首，沂接郯城之驿，凡江南淮扬、京口、苏松常镇等处，以及两浙、豫章、八闽、三楚，一切上差大人、皇华星使、升迁文武各官，并各藩下与督抚、提标、将军各员承差等项，或自京师出于各省，或自各省达于京师，南来北往，杂遝靡宁。又有各省协饷解京钱粮、杠抬银鞘之属，用夫辄以千百，夫少差繁，民疲困极。’”

康熙年间《沂州志》所记“南来北往，杂遝靡宁”，乃是山东东路设驿站初期的事情，待到康乾南巡时经过此道，沿途繁忙奔走更是有说不尽的话题。除此之外，官员文士、旅客商贩不绝于途，也记下许多亲历见闻之事。

康熙二十九年，曹寅由京城到苏州任织造，走的就是山东东路。几十年后的雍正五年，接任江宁织造的曹寅嗣子曹頫驰驿解送江南三织造缎匹进京，走的也是这条路。曹頫还因在山东长清途中“于勘合外，多索夫马、程仪、骡价等项银两”而被弹劾、查处，从此江南三织造之首的曹家一败涂地。

曹頫驰驿经过山东东路，今已无当年行程记录可寻，而同是驰驿路经此道的清代官员周长森，在其《北上日记》中对沿途走向、地名、里程记述较详。

同治六年，周长森于南昌解送固本军饷进京，五月初一日于郯城红花埠进入山东，自此开始了在山东东路的行程，他在《北上日记》中详细记录了这段行程：“行四十五里，午刻至郯城”“驰七十里，日未晡，宿李家庄”“行四十五里至兰城县”“行四十五里至半城……薄暮住青驼寺侧”“尖垛庄，踰龚城，宿蒙阴，共行百五十里”“行四十五里至嶅山……再行十五里，驻新泰县城外”“行二十五里至翟庄，三十五里至羊流店”“由羊流店行六十里至崔家庄……午后行四十五里至泰安府”“行二十五里至天牌店，山路险仄。三十里至鱼池，二十五里至肥城，宿城中逆旅”“日晡抵长清县……是日行九十里，宿县城”“行四十五里过黄河……北即齐河县城。午刻住北门外逆旅”“行七十里宿禹城县”“由禹城行膳，二十里平原界地也……是日行八十里，宿平原郊外”“行五十里至黄河崖。午后复行三十里至德州。”五月十六日“过德州，度运河，水浅不盈尺”。周长森因有车辆负重，全程行走16天。

乾隆二年程穆衡《燕程日记》、咸丰二年何绍基《东洲草堂日记》、同治七年《曾国藩日记》等，皆记录了北上进京经过此道的情景：程穆衡行程11天，何绍基因至济南游湖、观泉、就医，行程21天，曾国藩行程13天。

乾隆末年，吴中孚《商贾便览》“浙江省城北新关进京水、陆路程”，记录了山东东路行宿及商贸等信息，比如，何处“可住”“有店”“南关店更好住”“小店”“店大”；何处“可打火”“可打膳”“可打尖”“中伙”；何处“出茧绸”“蒙山茶”“出毡货”；红花埠“江南、山东交界”，伴城“南来至此起山路”，潘村“北来至此上山”，德州“此处齐、燕分界，乃各省合路之处”，沿途一一记之。此书不仅为当年商旅出行提供了方便，也为后人研究此道提供了难得的史料。

古代驿站

山东东路是马驿主干道，并非一般设驿辅道，康熙年间《沂州志》有“夫少差繁，民疲困极”的记载。另有康熙年间余孔瑞《代请停供鲥鱼疏》亦可为一证：“康熙二十二年三月初二接奉部文，安设塘拨，飞递鲥鱼，恭进上御……随于初四星驰蒙阴、沂水等处，挑选健马，准备飞递……窃计鲥产于江南之扬子江，达于京师二千五百余里。进贡之员每三十里立一塘，竖立旗杆，日则悬旌，夜则悬灯，通计备马三千余匹，夫数千人。东省山路崎岖，臣见州县各官，督率人夫，运木治桥，劙石治路，昼夜奔忙……凡此二三千里地当孔道之官民，实有昼夜恐惧不宁者。”由此可见，进贡鲥鱼，直隶、山东、江苏皆受其累。

随着时代的发展，山东东路经过二百多年的驿递繁忙，同其他驿道一样渐入式微。

同治十一年十二月三日，上海华海轮船公司开业，航行上海至福州、上海至天津线。从晚清文人出行日记中可以看出，那时北京至上海的商旅多选择更加快捷的客轮，就是由苏州、无锡北上也要经上海转乘客轮而行。先进的动力机械船与人力相比，真是不可同日而语了。

光绪二十二年，大清邮政正式开办，光绪二十四年，国内广设邮政分局，原设驿站酌量裁撤。民国元年五月，北洋政府宣布全部裁撤驿站，山东东路随之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就在这一年，津浦铁路开通，北京至南京经过山东的商旅出行又为之一变。

新闻线索报料通道：应用市场下载“齐鲁壹点”APP，或搜索微信小程序“齐鲁壹点”，全省600位记者在线等你来报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