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味津市 - 沈念:津市流声

宛如一场酣梦,站在了九月的澧水之上。清流缓平,像一面天空之镜,映照着初秋大地上的事物。海事船破水而行,轰鸣之间,是结队的浪花追逐时间的声影。有水的地方,远近宽窄,不管你是否能听到,都是会有声响的。我心想,到底属于这条河流的声响是什么呢?

倚着澧水的,是一个叫津市的地方。在津市这个名字里,隐藏着她的所有信息:“津”的本意为渡口,不言而喻,这是水陆交通的要冲之地;“市”乃开放,天然的开放之埠,港口水运的来与去,是集散,也是流通;“津”又有湿润、滋润之意,美味生津,必是舌尖上的盛宴。湘北名埠、九澧门户,似乎仅是对津市这个名字产生的想象,就能寻到澧水声响的来处。

津市和我的故乡岳阳一水相牵,有太多相似的生命形态。在水边长大的我,对邻水的城市、乡镇、村庄,也天然多一份亲切和向往。去往津市,从长沙出发,经过湘资沅澧四水而抵达。当我意识到自己是在湖湘大地上横断面般地穿越,也就更多了探究的愿望。而我站在津市博物馆二楼的展厅里时,这一认知变得格外强烈。我被一张张照片吸引,也为历史的特别视角所震撼。眼前的百余幅黑白影像,留下了百年前津市的街市概貌、市井民俗、风物风情,码头、船舶、吊脚楼、密集的屋群,在黑白光影里摇曳生姿。也有船夫、商贩、挑夫们的人物肖像,以及芬兰传教士与民众的愉悦合影,那些从心底里绽放的笑容挂在嘴角、流露脸庞,多了无声胜有声的力量。这些照片虽是复印件,但有相当高的清晰度,当年芬兰信义会传教士的档案意识,替澧水保留了消逝的生活。

水能创造历史,也能传播历史。两千多年前,诗人屈原行游澧水,吟诵过“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芬兰传教士钟情这“有兰之地”,除了传教外,他们也开办了学校、医院,建了信用合作社和纺织厂,并合取“津”“兰”二字挨个命名。这批传教士中,无论是1902年来津新建福音堂的苏布伦,创办津兰医院的首任院长喜渥恩,还是在战火中救死扶伤,在医院工作过18年的医生艾诺·索菲亚,1953年才回国的最后一任传教士白光明,都是澧水进行曲的“演奏者”。时至今日,过去的“津兰小学”“津兰医院”依旧延续着教育和医疗的功能,有尊严地学习,有尊严的活着,传教者心底的信念,很早在这片土地上作出了“津兰之交”的注解。庆幸的是,这些图影并未因地域相隔而断裂,某个机缘,津市当地从芬兰国家档案馆里,将这些时过境迁却具有永恒价值的资料带回到了“出生地”。在我看来,任何宗教,最好的教义,就是与民众和日常生活亲密融合,贴着人性的曲面,滋润千差万别的人心,才会有无限开阔和情深意厚的生命空间。

倚水之地,也是道路出发与前往之地。因为澧水的来与去,水的汇聚与发散,一个人,一只鸟,一片树叶或一条游鱼,都可以带走水,津市的脚下由此就有了万千道路。我听当地朋友说着“美孚”“太古”“怡和洋行”这些公司商行的来历,也在观瞻红二军团旧址和革命者朱务善的事迹陈列馆时,遥想风云激荡年代里的命运故事。许多人,许多事,似乎已如烟散去,其实一直是与澧水的四季、津市的昼夜行走在一起的。

在外地人心中,津市产美食。到津市,少不了遇见美食、享用美食、沉溺美食。土钵炖米粉、油糍粑、藕饺、卤菜、粉蒸肉、猪肠油渣、甜蕌头……麻辣、红烧、清炖、酱汁……特色吃食、特色做法,几个津市人碰到一起,绘声绘色地“炒”盘菜、“炖”个汤,就会引人满嘴生津、口水吞咽。半城烟火一碗粉,津市人要的就是这种感觉。粉的历史、做法、味道,堪称是我吃过之地中最讲究的。临水而立的望江楼是津市的老地标,原本就是美食的聚集地,而今正在进行的装修意在为恢复码头文化记忆,结合地方饮食、戏曲等,打造一个澧水畔的“文和友”,这又让我留下了津市期待。

登上望江楼,东西眺望,澧水横贯。同行的韩少功老师说起小时候,搭船到津市,必在楼前一带的码头吃碗米粉和小吃鲊辣椒,而此行的召集者龚曙光先生的津市记忆,也是留在他吃过的“三顿饭”里。地理建筑会被遮覆,印象感觉会变模糊,但味觉是伴随一生的,是能将往昔生活变得更坚固和绵长的。难怪有好厨艺“家传”的津市人充满信心,要把周边地区和远方的人们吸引过来。吃就变成了桥梁,吃也丰富着一个地方的声色。当天我被领着去看了当地的几家现代食品加工企业,刘聋子米粉、小桃酥老月饼和各种小零食,电商、出口、品牌、自动生产线,现代生活既赋予了食品工艺的衍变属性,也是在扩展一种生活方式。我看,望江楼就是望江楼,不必要成为另一个“文和友”。从早上起来的第一碗牛肉粉开始,到晚上的各式糕点、各样夜宵结束,这片土地上的呼吸、声音、呐喊,不仅留在传教士拍下的照片里,也积淀在津市人的饮食起居之中。

当然,津市还有很多别的特质符号。比如她是孟姜女家乡、车胤故里,拥有国家、省非物质文化遗产;有湖南最大的溪水湖毛里湖,广为流传的和选入教材的《澧水号子》……水,既是她们的形貌,也是她们的精魂。离开前,得知津市港二期正在快马加鞭,港口吞吐能力将过千万吨,这是不是可以看作一个更大“声响”潜伏的信号?看来,澧水带给津市新活力,津市也在创造澧水的新深度。

澧水与津市,如同一组孪生词语。从津市走远,忍不住还要回望短暂的相聚,还要回味舌尖上的美妙。我像一个大地漫游者,站立人群之外倾听澧水流动、津市生长的声音,那是有颜色、有内容和有变化的声响——绿色的自然之水,清波明亮;红色的革命之水,星火燎原;蓝色的经济之水,通江达海;亦是橙色的民生之水,从一碗粉一份点心开始,身心舒畅。

2023年9月19日

沈念

供图 | 津市市博物馆 潇湘晨报记者谢长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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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4-29

标签:津市   芬兰   传教士   米粉   声响   码头   美食   医院   地方   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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