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亚:大先生居上海的那十年

上海,见证了鲁迅在生命最后阶段奋力推动民族进步的文化生涯,也留存了鲁迅勤勉奉献的日常生活印记。

上海鲁迅纪念馆特别推出了“十年居上海——鲁迅之日常”展,展览从鲁迅的衣食住行出发,呈现了鲁迅在上海时期居所的迁移和房屋状况、家庭饮食和饭局往来、日常穿着及交通出行、工作情况及创作成果。这些展品多角度呈现了鲁迅有血有肉的日常一面,以及如何在重重的艰难中殚精竭虑,塑造了中国现代文化精神。

上海不仅是鲁迅作为伟大文学家、思想家和革命家整体形象的完成之地,也让他拥有了完整的家庭生活,获得了作为伴侣、父亲和友朋的极为日常却又宝贵的人生体验。

为了更好地照顾家人,鲁迅曾数次举家搬迁,以躲避国民党当局的通缉和战火波及等;他热衷甜食,喜欢油炸食品,也吃冰淇淋,曾在新雅茶室与陈望道等商谈杂志编辑工作,在功德林和田汉等漫谈文艺,在荷兰西菜室同左翼团体聚会;他衣着俭朴,去华懋饭店看望远东反战大会的代表英国人马莱爵士时,甚至因服装简朴被电梯管理员拒载;他常步行去书店,爱看电影,偶尔还会带伴侣和孩子乘坐出租车前往影院观影。

今天,上海依旧完好地保存着与他相关的许多历史文化建筑。上海,见证了鲁迅在生命最后阶段奋力推动民族进步的文化生涯,也留存了鲁迅勤勉奉献的日常生活印记。

字里行间的情意

1929年5月,鲁迅居上海后首次北上探望母亲。此时,许广平已有身孕,不宜长途旅行而留在上海。5月15日,鲁迅到达北京的第一天夜晚,就给许广平写信,告知一路行程,诉说关切之意。鲁迅特地挑选了两张信笺。一张上印有一枝朱色的枇杷,枝叶间结着两大一小三枚果实,另一行则为一高一低一正一背两枝淡绿色的莲蓬,前面的莲蓬结满莲子,侧有诗句:并头曾忆睡香波,老去同心住翠窼。甘苦个中侬自解,西湖风月味还多。

鲁迅致许广平的信

许广平在复信中说:“打开信来,首先看见的自然是那三个通红的枇杷。这是我所喜欢的东西……其次是那两个莲蓬,并题着几句,都很好,我也读熟了。你是十分精细的,那两张纸必不是随手检(捡)起就用的。”鲁迅后来在信中说:“(信笺)确也有一点意思的,大略如你所推测。莲蓬中有莲子,尤是我取用的原因。”字里行间,情意绵长,流露出鲁迅作为伴侣的细致与体贴,就要当上父亲的期盼与喜悦。原本这次回北京计划住上一个月,实际只有二十二天,其间鲁迅与许广平书信往来共二十一封。

父亲的舐犊之情

1929年9月27日,许广平在历经了二十多个小时的难产折磨后,诞下了一个男孩。鲁迅成为父亲,而这一年他四十九岁。次日一早,鲁迅特地选购了一盆翠绿的文竹,放在许广平的床头。男孩被取名为海婴,鲁迅在征求许广平意见时说,因为是在上海诞生的婴儿,以后如果他不满意,还可以改。

鲁迅之子周海婴的积木玩具

周海婴年幼时体弱多病,鲁迅在日记中经常记载带儿子去医院或请医生来家诊治的情况,还详尽记载了关于买药、种痘、晒太阳、称体重、过生日等等细节,可见其对周海婴全身心的爱护。在给萧军的信中,鲁迅曾提及:“这孩子也不受委屈,虽然还没有发明‘屁股温冰法’(上海也无冰可温),但不肯吃饭之类的消极抵抗法,却已经有了的。这时我也往往只好对他说几句好话,以息事宁人。我对别人就从来没有这样屈服过。”

鲁迅之子周海婴的算术盘

凡此种种,难免有人说鲁迅溺爱儿子,鲁迅因此作《答客诮》诗一首加以回应:

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

知否兴风狂啸者,回眸时看小於菟。

鲁迅手迹《答客诮》

於菟是老虎的别称,鲁迅在这首诗中借用兴风狂啸的猛虎尚且对幼崽放心不下时时回眸来表达自己作为父亲的舐犊之情。

鲁迅之子周海婴的拼图积木

就在鲁迅所倡导的尊重儿童天性,顺其自然的氛围下,周海婴玩具颇多,除了鲁迅自己选购,还有不少来自亲朋的赠送。许广平在发表于1939年8月的《鲁迅先生与海婴》一文中写道:“从前这书呆子的他,除了到书店去,其他的什物店是头也不回地走过的。有了海婴之后,他到稍远的地方,一定要到大公司的玩具摊上,留心给小孩拣选玩具。”

鲁迅之子周海婴的望远镜

不少玩具,从今天眼光看来,依旧可爱有趣,其中有用于强身健体的小哑铃、玻璃弹珠,也有益智类的九连环、智力套圈、算数盘以及相当复杂的组装玩具“积铁成象”等。

爱饮茶且多清茶

鲁迅对自己个人的日常饮食并不考究。在上海,鲁迅去过鸿运楼、杏花楼、东亚饭店、新亚大酒店、知味观、梁园豫菜馆等。大部分情况下,去饭店吃饭于鲁迅而言也是工作与社交,不少刊物与出版社的约稿和编辑策划常在这样的饭局中促成。有时,鲁迅也会带着许广平,约上周建人以及学生、好友等在饭店用餐,以减轻许广平的家务负担,适当调剂生活。

鲁迅家用白底紫色山水画茶壶和茶杯

茶室与咖啡馆也是鲁迅会光顾的地方,借助这些便于进出的公共场所商谈重要事项是很重要的原因。如在公啡咖啡馆的聚会,实际上是为左联成立作酝酿和准备。而在白俄咖啡馆,鲁迅还与来自鄂豫皖根据地的成仿吾会面,并帮助成仿吾与共产党组织接上了关系。

相对咖啡,鲁迅明显更喜欢喝茶。许广平回忆提及:“(鲁迅)茶饮得很多的,而且一定要清茶。在北京时,他独用一只有盖的旧式茶杯,每饮一次泡一次。很浓,是我们用起来觉得很有苦味的,还可以再泡一次。到了上海,改用小壶泡茶,但是稍久之后,茶的香气会失去的,如果不是工作太忙,也没有时间细细品茶,他就会要求另换一壶。等到新鲜的茶来了,恰到好处的时候,他一面称赏,一面就劝我也饮一杯,因此我也学会吃浓茶了。”

鲁迅家用茶叶桶

展览中展出了一个鲁迅家用茶叶桶,方方正正容量颇大。鲁迅日常饮茶量较大,仅在1933年春夏就让周建人一次性代买新茶30斤。鲁迅在上海时期常喝的茶叶为杭州“翁隆盛”的龙井,品种有“明前”“旗枪”“雨前”“芽茶”等。一同展出的还有彩瓷茶杯茶壶、热水瓶、日式的铁质茶壶以及许广平为保持茶温而缝制的茶壶套。

内山书店的相助

内山完造,日本冈山县人,1916年与井上美喜结婚后来到上海。1917年在自己住宅北四川路(今四川北路)魏盛里169号开办内山书店。鲁迅1927年10月3日到达上海,10月5日便往内山书店购书,由此开始了与内山完造的交往。从《鲁迅日记》的记录来看,仅1927年10月5日到10月31日期间,鲁迅就前往内山书店10次之多,且次次购书。在上海期间,鲁迅每年购书上千元,大部分都花在了内山书店,他在内山书店买过《漱石全集》《福楼拜全集》等世界文学名家作品,也预订过日本杂志如《白与黑》等。鲁迅还通过内山书店代售自己或友人被禁的译著。瞿秋白牺牲后,鲁迅将他的文学译作集结成《海上述林》出版,亦托内山完造送东京付印。

内山书店为鲁迅代办各类生活事项的账单

因参加左翼作家联盟等多个进步组织,鲁迅被国民党反动当局通缉,在柔石等左联成员被捕后,鲁迅更是危机重重;日军进攻上海发动“一·二八”事变,鲁迅在拉摩斯公寓的居室被流弹袭击,还遭受了日军的闯入;民权保障同盟副会长杨铨被国民党特务暗杀后,鲁迅面临同样的威胁……由此鲁迅不得不多次避难,均得到了内山完造的大力协助,提供内山书店总店、支店等多个避难处。

内山完造夫妇赠送鲁迅菜肴时一并赠送的蓝花汤碗和深底荷叶边菜盆

在波折重重的日常生活中,内山书店成为鲁迅与诸多中外进步人士会面的社交场所,内山书店还代办了鲁迅的储蓄、房租以及收寄信函等诸多的琐碎事宜,内山完造夫妇与鲁迅、许广平还时常互相赠送茶叶、食物等诸多生活用品。(郑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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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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