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最饶丨本草物色

蒺藜。（资料图/图）

《史记》中记载各诸侯国兴衰的世家里，卫国以内乱称最，其国君无道的底线也令人侧目。这个收殷余民，居河淇间故商墟的周初重要诸侯国，虽然有周公三诰的警示和康叔善政的开端，但在其后的大多数时间里，父子相杀兄弟相灭的桥段绵延不绝，孔夫子的那句必也正名便是由它而发。而其中最为史家诟病的，便是所谓宣姜之乱。

宣姜是著名的美女，她是齐僖公的女儿，卫宣公的夫人，做了霸主的齐桓公是她兄弟，著名的许穆夫人则是她的女儿。她被视为红颜祸水的标本，所谓五世不宁，乱由姜起。

卫宣公与庶母夷姜私通，生下儿子伋。立为太子，为他娶齐女。未成婚时，宣公听说齐女是绝色，一秒上头，花心风发作，立马了无挂碍地截胡自己收了房，为太子另娶。齐女生下儿子寿和朔。

后夷姜因失宠而自杀。作了正夫人的齐女也即宣姜，和儿子朔向宣公进谗言构陷太子。宣公不爽，于是命太子出使齐国，派人半路截杀太子。

寿将实情告知太子，劝他逃走，太子以父命不可违，没有答应。于是寿拿了太子的旗号替兄前往被杀。太子随后也到，自报当杀乃我，也被杀死。于是宣公立朔为太子。宣公死后，朔即位，是为惠公。

因惠公系谗害太子才取而代之，卫人怨恨，于是作乱，立伋弟黔牟为君，惠公出逃。后齐襄公率诸侯奉王命伐卫，黔牟逃走，惠公复立。齐襄公让宣姜改嫁伋的另一位弟弟顽，生了三子二女。而谗杀埋下的祸根并未消解，卫国的内乱依然此起彼伏。

将内乱归罪于女人，是传统叙事的甩锅惯技，实际上处身搔操作叠加旋涡中的姜，也遭际了戕害，足以缔造另一种意义的颜值焦虑。诚然，这位受害人本身也并不那么完美。

向称思无邪的《诗经》于此事件，颇不乏反映，譬如《新台》《二子乘舟》《墙有茨》诸篇。《墙有茨》云：

墙有茨，不可埽也。中冓之言，不可道也。所可道也，言之丑也。

墙有茨，不可襄也。中冓之言，不可详也。所可详也，言之长也。

墙有茨，不可束也。中冓之言，不可读也。所可读也，言之辱也。

经学家朱熹曰：茨，蒺藜也。蔓生，细叶，子有三角，刺人。药学家陶弘景描述其多生道上及墙上，叶布地，子有刺，状如菱而小。长安最饶，人行多着木履。今军家乃铸铁作之，以布敌路，名铁蒺藜。《易》云“据于蒺藜”，言其凶伤。《诗》云“墙有茨，不可埽也”，以刺梗秽。方用甚稀。李时珍则从声训角度解释，蒺，疾也；藜，利也；茨，刺也。其刺伤人，甚疾而利也。本草还有屈人、止行等名号，也都是因其伤人而来。

长安最饶云云，透露出无奈于本草的遍布多生，只好穿木鞋防护。而铸铁作之的铁蒺藜，见证军器仿生的早着。

蒺藜的品种，李时珍辨析：蒺藜叶如初生皂荚叶，整齐可爱。刺蒺藜状如赤根菜子及细菱，三角四刺，实有仁。其白蒺藜结荚长寸许，内子大如脂麻，状如羊肾而带绿色，今人谓之沙苑蒺藜。以此分别。

主治栏下，本草破癥结积聚，喉痹乳难。久服长肌肉，明目轻身。治诸风疬疡，疗吐脓，去燥热。催生堕胎，妇人发乳带下。治风秘及蛔虫心腹痛。

虽云方用甚稀，仅《本草纲目》里附方便颇不少：

服食法：蒺藜子一石，七八月熟时收取，日干，舂去刺，杵为末。每服二钱，新汲水调下，一日三服，勿令中绝，断谷长生。服之一年以后，冬不寒，夏不热。二年，老者复少，发白复黑，齿落更生。服之三年，身轻长生。

催生下衣：难产，胎在腹中，并包衣不下及胎死者。蒺藜子、贝母各四两，为末，米汤服三钱。少顷不下，再服。

蛔虫心痛：吐清水。七月七日采蒺藜子阴干，烧作灰，先食服方寸匕，日三服。

三十年失明：补肝散：用蒺藜子七月七日收，阴干捣散。食后水服方寸匕，日二。

牙齿动摇：疼痛及打动者。土蒺藜去角生研五钱，淡浆水半碗，蘸水入盐温漱，甚效。或以根烧灰，贴牙即牢固也。

鼻塞出水：多年不闻香臭。蒺藜二握，当道车碾过，以水一大盏，煮取半盏。仰卧，先满口含饭，以汁一合灌鼻中。不通再灌，嚏出一两个瘜肉，似赤蛹虫，即愈。

面上瘢痕：蒺藜子、山巵子各一合，为末，醋和，夜涂旦洗。

白癜风疾：白蒺藜子六两，生捣为末，每汤服二钱，日二服。一月绝根，服至半月，白处见红点，神效。

就中既有冬不寒夏不热老者复少齿落更生断谷长生的神仙秘旨，以及三十年失明的绝望痼疾，又不乏催生下衣的救急，更有牙齿动摇鼻塞出水白癜风疾这样日常切身的疑难杂症，而即愈甚效乃至神效的预后愿景，以及处方所叙时有情景即视的描摹，在在氤氲出与墙上之茨不可扫除收束云尔可呈映照的熨帖。

半夏

责编 邢人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