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秀清：战斗年月中的民主圣地-回忆延安片段

战斗年月中的民主圣地——回忆延安片段

杨秀清

我们现在经常谈到的民主圣地——延安，是在抗日战争时建立起来的革命根据地。我很荣幸，不但亲眼看见过抗日总指挥部——延安，还曾亲眼看见过古代就有的别致的延安府。

那是1939年的秋天，庄稼生长的很好。远看，山坡上一片耀眼的红色地带，像红丝带一样鲜亮，那是成熟的高粱。

近看，延河两岸，有待人摘取的蜜桃、脆枣。随便那儿，只要能利用，就会长出美味的西红柿、肥大的白菜、重甸甸的茄子……。

延安的秋天是美丽的。天总是蓝蓝的，人们工作得疲劳了，只要抬头看看天，精神自然就会清爽。延河的水是甜的，很清凉。

平日河水不深，只要把裤管卷起，就可以过河。但遇到山水下来就不再那样了，洪水可以把大树、房子冲走，站在山坡上，离河十几里远也可以听到咆哮的水流声音。

这是将要秋收的时节，人们正准备收割粮食支援前线，但敌人从前线调来大批飞机来轰炸延安。那时我还很小，母亲刚调到延安被服厂工作，为了赶做军装，我跟母亲到街上去买剪刀。

回来时，刚走到街心，突然从高高的宝塔上传来紧急的钟声，这是报告飞机来了。我和母亲连河都没来得及过完，白色的敌机已在头顶上盘旋。

飞机飞得真低，连驾驶员的脸都可以看清楚，他的两只眼像饿狼一样凶狠的瞪着我们。我刚坐到水中一块大石头上，一排子弹落在我们的身旁，水花到处飞溅。同时，四面八方传来炸弹的爆炸声音。狂炸了一阵敌机飞走了。

等我们回家后，我才看见袋子里装着的梨有好几个已被子弹打穿了，好危险呐！幸而我们母子还没受伤。一连炸了好几天，飞机飞来很多次，一次比一次飞来的多，一次比一次炸的时间长。

但是，延安人是不会屈服的。飞机一来，都到山洞去了，飞机一走，又开始照常工作，有很多人在敌机轰炸时也不离开工作岗位。

有一天，我为了骑马玩和被服厂里的通讯员小黄到某地去送信，我们正走到一段高粱地头，飞机突然在头顶上出现，我们连忙下马，躺在地上，本希望炸一会儿就走了，谁想这一次飞机来的比哪次都多，炸了有多少时间，也真难以计算。

我们俩躺在地上，两眼直直地盯着飞机，数了半天，我也没数清有多少，小黄告诉我，他数的是六十九架。

我们不知炸了哪些地方，光听见炸弹的声音震得山响地动，火药味熏得鼻子发干，喉头想冒火。那天，万恶的敌人还放了毒气。

起先，我看见马流眼泪，在我幼小心灵里还以为马怕送不到信，心里难过哩。

但没等我把这事告诉给小黄，我也流起眼泪来了。泪流得连眼睛都不能自由使用了。一会儿，我们又拼命地咳嗽起来。

小黄知道是敌人丢下了毒气弹，忙找水，哪儿有呢？要不是我硬蹩出点尿来当水用，那天我们俩全完了。

太阳落山后，飞机都飞走了，我们送了信，回来路过延安府。美丽的、有乡野风味的街市没有了，前几天虽已炸坏很多房子，但还有城镇的模样。这一次全炸光了，留下的只有不能再修补的残垣断壁和正在燃烧的木料。方圆十几里的一座城就在敌人这次野兽般的疯狂轰炸下被破坏了。但是，延安人是坚强的，人们怀着愤怒的心情更加努力的工作。不知哪个单位的一个炊事员同志发起拣炸弹皮和子弹管，人们积极响应，把收集起来的都交给铁工厂，准备制造弹药打击敌人。大轰炸后的第三天，被服厂的四个同志出去在一个下午就收集了一千九百多斤炸弹皮。

不久以后，就在离旧延安府不远的沟里新修建了一座延安城，人们都习惯称它为新市场。新市场比原来的城镇小不了多少，是一条很长的大街，比原来的街市更繁荣。我还记得：有百货公司、贸易公司、妇女合作社、新华书店等，卖的东西也很全。

我最喜欢买用腊做的小鸟，从清建运来的本地出产的丝质小花手帕，儿童书店里的黄草纸印的看图认字本等。新市场有很多小卖部，芝麻饼最引小孩了。

冬天时，还有卖油谷儿的，油谷儿像一个很厚的大铜钱，小孩子们常把一串油谷儿穿在一根树条子上，像吃糖葫芦一样。新市场才是真正的百货商场。农民可以到铁炉边买到镰刀，赶脚的脚夫可以给疲劳的骡子上草料，自己可以打尖住店。山里人可以把干草、药材、盐卖掉，也可以把土蓝布、棉花等买回去。

以后敌机又来过很多次，都没能炸着新市场。因为新市场有高大的石岩保护着，敌机不易找到。新市场有很多房子，商店都是前半部分露在外面，后半部分在石头里或是土里。看起来别有风趣。

街道的右侧，以后又修建了三层，到了夜里，从洞里放射出闪闪的灯光，一排一排，又整齐，又美观。每逢星期六下午和星期日，街市上人特别多，多到想站一会儿都不成。就像北京前门那儿一样热闹。

勤劳勇敢的延安人民，从来不懂得什么是困难，什么是艰苦。军民亲如一家。人们之间习惯只称同志。如果偶尔听见有人说一声先生，延安人立刻知道他是刚从外地来的。只要在延安住上个把月，他就自然成了一个延安人了。

1957年8月3日 3060期 第3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