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有彩陶源

作者|蒋集政

2023年9月下旬的一天，再次来到彩陶源。秋风送爽，细雨纷飞，第一次在和风细雨中参观考察彩陶源，别有情趣。

彩陶源村位于湘江之滨的望城区铜官街道。彩陶源之名，缘于本世纪初古城与和尚桥两村合并时，因为这里曾经是釉下多彩陶瓷的发源地，有人提议取名彩陶源，即“古有桃花源，今有彩陶源”之意。不得不佩服彩陶源人的大胆，却不想一语成真，十几年后成为现实。这里有长沙铜官窑博物馆、长沙铜官窑国家考古遗址公园、新华联铜官窑古镇度假区等历史人文景观。

彩陶源村历史文化底蕴深厚。临湘江的觉华山上有一道隆起的土堑，史称“古城埂”，据唐《元和郡县志》和《湘中记》记载，是三国时孙权部将程普为防范关羽而立的土城。而世界釉下多彩陶瓷的发源地——长沙铜官窑国家考古遗址公园就坐落于彩陶源村。长沙铜官窑始于东汉，是与浙江越窑、河北邢窑齐名的唐代三大出口瓷窑之一。

首先来到长沙铜官窑博物馆。博物馆于2018年5建成开馆，陈列布展面积达6200平方米，以“诗意的彩瓷”为主题，展现1200多年前唐代长沙铜官窑陶瓷文化发展史，分序厅、千年的积淀、瓦渣坪往事、土火之艺、教育互动区、彩韵唐风、世界的长沙窑等七个展厅。

博物馆展出1000余件器类多样的文物中，有162件(套)是从海外征集归国的“黑石号”沉船打捞出水文物。“2000多年前……古丝绸之路打开了各国友好交往的新窗口，书写了人类发展进步的新篇章。中国陕西历史博物馆珍藏的千年‘鎏金铜蚕’，在印度尼西亚发现的千年沉船‘黑石号’等，见证了这段历史。”据悉，“黑石号”是发现最古老的阿拉伯远洋航船，于公元826年触礁沉没，1998年被打捞出海。船上运载金银瓷器等中国产品6.7万余件，其中长沙铜官窑瓷器约5.65万件，约占总数量的85%。

博物馆的展品中，不仅有让我们观赏的铜官窑以施彩、贴花、贴塑为主要特点的制瓷技艺，更重要的是铜官窑的匠师们用笔给瓷彩增加了文化内涵，以诗文、绘画形式呈现出来。从此，瓷器成为表达人民思想情感、文化艺术的载体。在“彩韵唐风”展厅，许多瓷器上都有诗文、绘画，仅诗词就有100余首。而最脍炙人口的大概是“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了，默读着，心在想，那是怎样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

走出博物馆，博物馆《前言》中所言便深深印在脑际：“长沙窑承载了巍巍大唐的风韵，融合了多元文化的精华，包容创新，体现了浪漫唐人的生活情趣，蕴含了大唐文化的精神特质……长沙窑，是中国陶瓷史上浓墨重彩的一页，她用灿烂瑰丽的色彩，演绎出一段不朽的传奇。让我们穿越时空，去欣赏多彩的线条，低吟动人的诗句，去追寻那段尘封已久的记忆。”

从博物馆前往考古遗址公园，过古城大桥转彩陶路，路侧就是彩陶溪。周新国介绍，彩陶溪自东向西穿村而过，蜿蜒10公里，犹如“十里画轴”：两岸青瓦、木窗、白墙的民居错落有致，缓缓转动的水车点缀其中，18座风格各异的廊桥栈道搭建在溪面上，交相辉映。天气晴朗时，蓝天白云下，田野纵横交错，三三两两的牛羊结伴而行，偶有村民背着农具劳作归来，几个小孩嬉戏打闹，甚至可见对面山坡上几只白鹤栖落在牛背上……正所谓“彩陶清溪十里画轴，唐风古韵千里文章”，村口这副对联是彩陶源的生动写照。

经过彩唐桥不远，考古遗址公园大门便映入眼帘。公园大门仿龙窑背造型，砖石结构主体叠砌不平，如断壁颓垣，似浴火千年，给人阅尽沧桑、深重浑厚的历史感。公园以遗址遗迹原真性保护与考古发掘现场展示相结合，内有谭家坡龙窑遗迹馆、陈家坪龙窑遗址、觉华塔、石渚坪广场、“梦回大唐”瓷板文化长廊、长沙窑研究中心、新长沙窑陶瓷体验馆等建筑。

谭家坡龙窑遗迹馆是遗址核心保护区，内有迄今为止世界上保存最完整的唐代龙窑遗址，由窑头、窑床、窑尾构成，从已发掘的取泥洞、淘洗池、储泥池等28处遗迹中，出土可修复文物上万件。遗址内建有一个沙盘，通过声、光、电、图像、三维动画与遗址相融合，生动还原谭家坡龙窑制瓷烧瓷流程。铜官窑，唐时称石渚窑。李群玉在《石潴》中这样形容铜官窑：“古岸陶为器，高林尽一焚。焰红湘浦口，烟浊洞庭云。迥野煤飞乱，遥空爆响闻。地形穿凿势，恐到祝融坟。”可想见当时铜官窑陶器业发展之盛况。

新长沙窑陶瓷体验馆与谭家坡龙窑遗迹馆是展示千年陶瓷文化的标志性形象窗口，分手工制陶体验区、大唐陶茶文化体验区、新长沙窑陶瓷展示区，从和泥、拉坯、绘画、上釉、烧制均有陶艺家全程讲解和指导，集制作、展览、体验、购物于一体。休憩时，用长沙窑茶器烹制安化黑茶，品茗着拙朴茶器里溢出的淡雅茶香，顿觉身心舒放，怡然惬意。

“梦回大唐”文化长廊以长沙窑陶瓷历史和长沙窑陶瓷文化为题材，以长沙窑陶瓷工艺、装饰技法烧制出一幅幅陶瓷瓷板作品，再现了长沙铜官窑的瓷器生产过程、窑工生活场景和交易贸易等场景，生动地反映长沙窑历史风貌。而一步一步登上建于觉华山巅的觉华塔顶，可俯瞰母亲河湘江及遗址公园全景，将山、水、洲、城及公园原生态自然风光尽收眼底，心旷神怡……

紧邻铜官窑考古遗址公园便是陶溪居民宿区。走入民宿区，一幅如诗如画的山水风光与淳朴浓郁的田园风情便扑面而来。这里，青山掩映、竹木葱茏，流水潺潺、湖池散布，道路田埂、阡陌交错，柚橘青黄、瓜果飘香。凉爽的秋风里细雨已停，走在整洁的路面，漫步精致的游道，只见风车、水车、小桥与清澈的溪水湖池交相辉映，一栋栋古朴的庭院农舍，高高低低，散落在这青山绿水间，好一幅青舍山居图。

“如果说彩陶源村是铜官文化旅游景区的核心，那么陶溪居更是核心中的核心。”蔡其告诉我们，在铜官窑核心遗址保护区周边总计投入3000余万元，建设了新塘冲古色民宿群、彩陶林特色营地、葡萄种植采摘体验园、青少年研学基地等设施，为游客提供吃、住、游、娱等全方位服务，就是希望更多人在陶溪居亲近自然，走近历史，体验窑火煨出的最美乡愁。

“陶溪居”无疑是民宿区的典型代表。“陶溪居”是一座四合小院，大门门楣上是“陶溪居”牌匾，两旁有对联：“得山水清气，极天地大观”。走进大门，长方形水池中既有水植花卉水草、红色锦鲤，还有四个呈菱形摆放的石磨底座，令人顿生静谧清幽，古韵满庭，一见倾心。客房以二十四节气名称命名，每一间不尽相同。身处其中，仿佛能居一室而知春秋。据介绍，“陶溪居”现在的主理是一位长沙妹子，今年春节期间来彩陶源村游玩，被这里的文化和环境所吸引，便租下这间民宿，并将长沙城中的工作室搬来，一边自住一边做民宿生意，如今已成为拥有百万粉丝的短视频博主。

我们依次参观“朴宿”“陶野”……一个个庭院，黛瓦白墙，掩映在茂林翠竹之中，庭院里水榭亭阁，错落有致。在一座庭院门口，看见大门两旁有行草的门联：“外师造化，中得心源”，下联左上角标有“新国书”。曾听市委宣传部副部长唐曙光说起过周新国，早年当过教师，喜爱书法写作，我忙问周新国：“可是你的墨宝?”周新国谦虚地回答：“当时盛情难却，便胡乱涂鸦了几个字，贻笑大方。”并特别强调，“这是留在村里的唯一墨迹”。我虽然不懂书法，但从字体看，是颇具功底的。

驻足在一家艺术民宿前。这间艺术民宿既有乡土风味又具现代气息，几面落地的大玻璃，使得室内通明透亮，窗外的樟树、芭蕉，映出满室清幽雅致。据悉，这是村民邹卓冰将自家老宅按照民宿标准翻修改造而成，喜爱画画的他，将房屋主体建成了艺术馆。陪同的铜官街道办事处主任黄东一告诉我们，带着对老窑口的向往，不少外地人纷纷移居彩陶源村。媒体人江文斌在这里成立“艺文小镇”平台，打造“陶瓷艺术品展示交流中心”;长沙窑研究者吴小平建起“窑上人工作室”，开发长沙窑新产品。听说酷爱诗书的老朋友何季麟从市委办公厅退休后多次到访彩陶源，目前正在设计装修工作室。

“斗量金稻香餐厅”是此次参观的最后一家民宿。取名“斗量金”，源于铜官窑发掘出土的陶壶上一首诗：“上有东来水，下有好山林。主人居此宅，日入斗量金。”称为“稻香餐厅”，金秋时分正当时——民宿前一片稻田已是秋收在望，秋风里层层稻浪金灿灿的，我们似乎闻到了稻谷的芳香。

在彩窑林露营基地，郁郁葱葱的树林间，散落着数顶硕大的白色帐篷和若干小木屋，以及配套的基本生活设施，旁边的草坪上，还有足球运动场地……这里，弥漫着浓郁的乡野田园气息，虫鸣鸟叫不绝于耳。蔡其说，目前彩窑林露营基地主要以承接单位团建、长沙窑文化研学游为主，正在加紧建设森林亲子教育研学基地，更多的面向亲子家庭开展与自然教育相关的研学项目，“我们正在做准备工作。秋天来了，露营的旺季也快到了”……

发展文化旅游，需要留住“根”、保住“魂”，彩陶源的“根”是长沙铜官窑，彩陶源的“魂”是长沙铜官窑文化。陪同的区住建局局长龚国华认为，彩陶源村以“发掘文物资源优势，打造旅游特色名村”为目标，在留“根”保“魂”中最成功的杰作，就是在区委区政府的支持引导下，引进建设了新华联铜官窑古镇度假区，而铜官草市成为留“根”保“魂”的试验田。

位于新华联铜官窑古镇的铜官草市，复活了千年前就出现在铜官的交易市场，更重要的是，草市注入了铜官文化的灵魂。草市之名，本身就是一个文化遗存。如果把大唐西市定为“丝绸之路的陆上起点”，那么石渚“草市”可称为“海上丝绸之路的民间贸易起点”，长沙铜官窑的产品在石渚“草市”完成交易，再通过“海上丝绸之路”走向世界。铜官草市着力营造接地气的市井生活场景，打造生活化、品质化、产业化、载体化的长沙特有的大众旅游体验目的地，从而守住铜官文化之魂……

告别彩陶源，特以老领导江权度所作《浪淘沙》作为结语：“古镇越千年，楚界吴边，红泥烈焰映江船。十里陶城何处见?浮想联翩。沧海化桑田，一窑空前。守风亭下仰先贤。我生君老遗长恨，诗圣难眠。”

(作者系长沙市政府机关干部、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