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前,她被当成“礼物”;逝去,她被称为“遗物”

她与他做了一生的挂名夫妻,无爱无性,何其悲哀。

“她是我母亲的太太,不是我的太太,这是母亲送我的一件礼物。我只负有一种赡养的义务,爱情是我所不知道的。”鲁迅对他的婚姻如是说。

1906年夏,鲁迅从日本回到了江南水乡绍兴老家。到了家门口,只见庭院内外,白墙黛瓦粉刷一新,处处张灯结彩,墙上贴着大红喜字。屋檐下挂满大红灯笼,原来,这是母亲要为他操办喜事。

新娘叫朱安。是当地大户人家的女儿,大鲁迅三岁。和当时大多数旧式女子一样,她裹小脚,不识字,擅女红,通烹饪。性格安静淡然,脾气温柔和顺。鲁迅的母亲,周家老太太看中了两家的门当户对,更相中了朱安的低眉顺目、温顺克己,就在没有征得儿子同意的情况下,去朱家“请庚”,订下了两家的亲事。

此刻,孝顺的鲁迅依着母亲的意愿,按照家乡的礼仪风俗,身穿长袍马褂,外罩套纱,脚着厚靴前去迎娶朱安。但朱家为了讨这位新潮进步青年的欢心,特意为裹了小脚新娘做了一双大鞋,让她穿着,坐着八抬大轿,热热闹闹地进了周家。不料,朱安在下轿时,鞋子先掉在了地上。按照当地人的说法,这是不吉利的预兆。

新婚之夜,鲁迅彻夜未眠,更没有家人所想象的洞房花烛,春风一度。第二天晚上,鲁迅在母亲房间里看书,没有去新房。第三天晚上,鲁迅依旧在母亲房间看书。婚后四天,鲁迅就回到了日本。从此后,这位宁滴血以饲人、肯殒身而救世的伟岸男人与朱安过起了挂名夫妻。

朱安是一个旧时礼教下的传统女性,骨子里刻着三从四德,夫为妇纲。在朱安看来,鲁迅对自己疏远冷淡,可她坚信只要自己好好照顾公婆,鲁迅一定会回心转意的。很遗憾,朱安等来的却是深深的失望。

三年后,鲁迅从日本回国,回到绍兴一所师范学校任教。这段时间,鲁迅虽然人在绍兴,但很少回家,他住在学校。偶尔星期六晚上回家除了看望母亲,也是通宵批改学生的作业或读书、抄书、整理古籍。鲁迅有意不与朱安接触。她仅有的那些知识告诉她,低眉顺目,善良克己,平和隐忍,总可以换来丈夫对自己的好。可她用尽了全部心血,也没有捂热鲁迅这块冰冷的石头。

1912年,鲁迅离开绍兴前往北平,开始了在北平长达14年之久的生活,而这14年中的前7年多,鲁迅独居,渡过了31岁到38岁之间的岁月。鲁迅孤寂地坐守青灯黄卷,沉湎於拓片残书之中。完成了《狂人日记》、《阿Q正传》振人发聩、享誉中外的作品。朱安在绍兴,伴随着周老太太,度过了三十多岁到四十出头的生命。鲁迅到北京后,经济状况渐渐好了一些,开始在银行存一点钱。1919年11月,鲁迅买下了北京西直门内公用库八道湾11号这一处院子,并从绍兴老家接来了是母亲和“大太太朱氏”。搬家后的家庭全部依靠朱安的操持,她终于有了相夫教子的机会,为丈夫做饭,缝制衣服,全身心都扑在鲁迅的身上。

一起生活期间,鲁迅似曾也想开导改变朱安,但他们的精神思想相距太远,谈话几乎无法进行。有一次鲁迅告诉朱安,说有一种食品很好吃,朱安也附和说她也吃过,确是好吃。鲁迅不悦,因为鲁迅说的这种食品是他在日本时吃过的,中国并没有这种食品。朱安想凑趣,但适得其反。

北京的冬天,寒风凛冽,贤淑的朱安挑灯飞线,马上为其做一条棉裤御寒。当鲁迅见到妻子所缝制的棉裤,气不打一处来,身着西服的他难道要配着棉裤去见人吗?当即将棉裤扔掉。

而此时的鲁迅在文艺圈颇有名气,每日来到家中做客的文人以及学生络绎不绝。每到此刻,殷勤的朱安总是以女主人的身份忙前忙后按照家乡的习俗为客人呈上一碗热气腾腾的藕粉。但这在走在时尚前沿的北平,冬天尚可无伤大雅,可在炎夏酷暑看着这碗冒着热气的藕粉,实在令客人不知所措。

对此,更令鲁迅对她陈旧落伍的待客之道嗤之以鼻。文化修养与个人经历巨大的差别下,二人根本不在同一个世界。使得两人同在一个屋檐之下,夫妻二人却貌合神离。所以鲁迅面对母亲责问:“朱安究竟有何不好?你为何不愿意跟她靠近?”鲁迅的回答很冷淡:“不是什么不好,而是和她谈不来。和她谈话无趣,无味,不如不谈。”鲁迅的世界,朱安攀不上也望不见。她没有办法、没能力懂得鲁迅的心胸和襟怀。自此,鲁迅更是对这段婚姻充满绝望和悲哀。鲁迅曾告诉友人“这(与朱安的婚姻)是母亲给我的一件礼物,我只能好好地供养它,爱情是我所不知道的。”

对于母亲送给自己的这件礼物,鲁迅一生也不曾拆开,我有时宁愿朱安真的是个没有感情的物件,这样倒不觉得哀苦。可她到底是个有血有肉的女人啊,春天一年又一年地过去,可她从没有机会开放。一直到死。朱安是无辜的,鲁迅也是无辜的,错就错在背后的那个时代吧。

再后来,鲁迅和许广平走到了一起,两人还生下了一个孩子。得知这一消息后,朱安特别高兴,逢人就说:“大先生的儿子也是我的儿子。”

对于一个旧时女人,她也只能这样了吧,她不过是闭塞的水乡里,一户旧式人家的女儿,她嫁了人,丈夫就是自己的天和地,就是自己的终身和未来。她的全部世界就只有鲁迅了,也不在乎鲁迅却感情上永久地抛弃了她吗?不,不是不在乎,而是累了,不想在乎了。

朱安也曾哀怨的对人说:“我像一只蜗牛,在墙底慢慢地往上爬,总盼望有一天能爬到头。可我现在没办法了,我没力气爬了,我待他再好也没用。”

看了这段话,想起《诗经》中的一句话,“心之忧矣,如匪涴衣”。此刻,朱安的心正如诗中的女子一样,委屈的、隐忍的、却又是不能丢弃的吧?

1936年10月19日,鲁迅在上海病逝。当时朱安远在北京照顾婆婆,其实她很想去上海跟鲁迅道别,可最终还是没去成。鲁迅在世时,定期给朱安寄钱。但随着鲁迅、婆婆的先后去世,朱安生活越发困顿。1943年10月,朱安听从周作人的意见,将鲁迅一些藏书售卖。消息传开后,许广平等人非常惊讶,立即着人去劝阻,称这是鲁迅遗物,应该保存下去。​沉默几十年的朱安彻底爆发了:“你们总说鲁迅遗物,要保存,要保存!我也是鲁迅遗物,你们也得保存保存我呀”。

孤独地来孤独地走。1947年6月29日,朱安孤独地在北京去世,终年69岁。她身边没有一个人。她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了69个春秋,无儿无女,孤独地度过了四十多个漫长的岁月。

看过朱安的晚年的一张照片,她有一张纸一样苍白而单薄的脸。一双空洞的眼睛,就那么寂静地凹陷着,没有一丝活气,那样的冷冷清清,似乎连悲哀都望不见。她不像是一个人,倒更像一尊雕像,背后的一砖一瓦都堆满了寂寞。

在鲁迅辉煌战斗的一生里,她几乎是淡得看不见。人们都忙着歌颂鲁迅和许广平的旷世之恋,歌颂那自由灿烂的爱情,而她却如犹如一道阴影,暗淡了伟人波澜壮阔的一生。

历史的天空早已落幕,曾经文化巨匠的鲁迅仍如暗夜的灯塔,照亮多少孤独灵魂前行的路,而他的夫人朱安只剩故纸堆里的几行字。那些纠纠缠缠的是非恩怨,后来人本没有资格评说。而作为女性。我们也只能用自己的一腔同情,来温暖一下这个孤寂了一生的落寞女人——朱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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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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