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的权谋与疯狂：鬼子六的黄粱一梦

这是白驹说分享的第53个历史故事

△垂帘听政

01

清道光二十七年（1847年）春，北京南苑。

已是六十六岁高龄的道光再次带着皇子们前来南苑围猎。这一次，年迈的皇帝少有笑容，全程将忧心忡忡挂在了脸上。

道光心里头急啊，自己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这内忧外患的大清江山又该交到谁的手里？

想到这里，道光不由得将目光投向仅有的两位适龄皇子：十七岁的四阿哥奕詝和十六岁的六阿哥奕䜣。

奕詝虽比奕䜣年长，但资质平平，且早年因意外摔断了腿，有点跛脚，横看竖看都少了点人君的庄严与肃穆。

再看看奕䜣，天资聪颖、为人机敏，道光甚至在他身上看到了爷爷乾隆的影子，心里不免对奕䜣更偏爱几分。

在这样的背景下，今年的南苑围猎自然不同于以往。大清从马上得天下，将来的储君没点骑射的本领，怕是很难镇得住这板荡的天下，道光想要全方位考察两位皇子，骑射便是今天的考题。

自打围猎一开始，奕䜣便带着随从策马扬鞭，将自己的本领发挥得淋漓尽致。一天下来，所获颇丰，人人为之侧目。道光看在眼里，喜在心头，不住地颔首微笑，毫不掩饰对这个儿子的喜爱之情。

而当奕詝率队归来时，道光不禁皱起了眉头。看着两手空空，一无所获的奕詝，道光心中不悦，虽说你骑射本事一般，但也不至于如此差劲吧，不免责问起了奕詝。

奕詝终于等到机会，将老师杜受田教授自己的那番话大书特书。他整理了下自己激动的心情，感慨道：“现在正值春天，鸟兽孕育后代，儿子担心有违天和，实在不忍心伤害它们。”

道光听罢眼睛一亮，嚯，我儿可以啊，随即喜笑颜开，赞叹道：“这才是真正为帝者能说出的话啊！”内心对两个儿子的看法也来了个180°的大转变。

奕䜣呆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陷入茫然之中......

第二年，道光染疾，卧床不起，帝国接班人的议案再一次摆上台面。道光遂将两名皇子召至榻前，准备考一考二人的施政能力。

待道光说明本意后，奕䜣自然是信心满满，他对自己的才学颇为自信，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而正式对答尚未开始，道光只是感叹了一句“朕已老迈，恐不久于人世”，奕詝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随后放声大哭，边哭边感念父皇的仁德，愿父皇万寿无疆。

靠，又来！

奕䜣再一次懵圈了。此时，奕詝正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伏跪于地，而道光同样老泪纵横，感慨万千，整座寝宫沉浸在一片父慈子孝的气氛中，奕䜣觉得自己竟成了最多余的那个......

道光三十年（1850年）正月十四，已是病入膏肓的道光下达了最后一道谕旨：“皇四子奕詝册立为皇太子，皇六子奕䜣晋封为亲王。”

从这天起，“仁孝”的奕詝成了咸丰皇帝。君是君，臣是臣，名分已定，奕䜣与皇位失之交臂。

△幼年奕䜣与其生母孝静成皇后

02

咸丰十一年（1861年）八月初一，热河行宫。

当觐见完慈安和慈禧后，恭亲王奕䜣知道，自己翻身的机会终于来了。

虽说先帝在弥留之际动用前所未有的“一匣两谕”将奕䜣封为亲王，但失去道光的庇护，要在咸丰手下讨口饭吃，其中的艰辛，也只有奕䜣自己知道。

咸丰给他定名为“恭”亲王，旨在让他当个恭顺王爷，奕䜣忍了。

太平天国北伐，京师震动，咸丰临危让他全权负责京师防务，奕䜣被迫顶在了北伐军兵锋之上。待危机解除后，咸丰又将他一撸到底，奕䜣也忍了。

英法联军攻克北京，咸丰自己仓皇出逃，却将他按在北京与虎狼和谈，奕䜣也因此被朝臣戏称为“鬼子六”，奕䜣还是忍了。

但咸丰在自己病危之际，煞费苦心布下身后的权力格局，无疑让奕䜣炽热的心彻底凉透了。

咸丰命肃顺、载垣、端华等八人为顾命大臣，赞襄一切政务，同时，赐皇后钮钴禄氏（即慈安太后）“御赏”宝印，赐幼子载淳“同道堂”宝印，将皇权彻底打散，以达到政治平衡的目的。

但这套架构却唯独将鞍前马后的奕䜣排除在外，奕䜣自然是气不打一处来。

另一方面，两宫太后对自己的处境也颇为忿忿不平。

顾命八大臣显然没将咸丰的话当回事，只把两宫太后当成了印章保管员，处处嚣张跋扈，彼此摩擦不断。慈禧这般权力欲极重的人又岂能善罢甘休。

因此，两个失意之人一拍即合，攻守同盟就此形成，奕䜣随之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奕䜣向两宫太后提议，务必等到回京后方可除掉肃顺等人，自己对此有绝对的把握。

两宫太后毕竟久居深宫，对全局形势不甚了解，特别是北京被洋人所占，仅对回京一事便疑虑重重。

奕䜣此前已得到英国人的支持，当即拍胸膛打包票：“外国无异议，如果发生什么意外，唯奴才是问。”

两宫太后见小叔子如此笃定，一咬牙，就依了奕䜣的计划。

九月三十日，就在回到北京的第二天，两宫太后便迫不及待联合奕䜣发动辛酉政变，降旨将顾命八大臣尽数革职查办。

十月一日，奕䜣因功受赏，被授予议政王、军机大臣、宗人府宗令等要职，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权力。也就在这一年，清廷改“祺祥”年号为“同治”，开始了两宫太后垂帘听政、议政王辅政的政局。

然而，共患难易，共富贵难，奕䜣终究还是小瞧了慈禧这个嫂子。

△青年奕䜣

03

同治四年（1865年）三月初五，紫禁城东暖阁。

恭亲王奕䜣一如往常前来向两宫太后请安。

此时的奕䜣内领军机处，外掌总理衙门，总揽帝国内政外交，权倾朝野。这些年来，他更是锐意进取，大力提拔地方汉官，练新军、开同文馆、办洋务，可谓风生水起、风光无两。

但奕䜣怎么也没料到，慈禧精心策划了一出大戏，正等着他这个主角开锣。

慈禧一见奕䜣便率先发难，冷冷道：“有人弹劾你。”说完，便让心腹太监安德海将一封折子递给了奕䜣。

奕䜣大吃一惊，也懒得看折子，气愤地问道：“哪个人干的？”

慈禧面无表情道：“蔡寿祺。”

奕䜣咬牙切齿道：“蔡寿祺不是个好东西！”

慈禧以前是政治小白，只能倚仗奕䜣辅政。现如今，慈禧垂帘听政这些年，逐渐掌握了执政密码，当然难以忍受奕䜣的专权。

本就计划拿蔡寿祺奏折发难的慈禧勃然大怒，开始数落奏折中弹劾奕䜣贪墨、骄盈、揽权、徇私的种种罪名。奕䜣也不是好对付的，双方开始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眼看两人就要翻脸，慈安忙打起圆场，才将两人劝开。

奕䜣离开后，慈禧立刻召集朝臣，对着众人哭诉道：“恭亲王结党擅政，越来越不像话了，我要重重地治他的罪！”

朝臣们都很蒙圈，哪知道你们叔嫂今天又是唱的哪一出，均缄默不语。

慈禧见状，更要扳倒奕䜣，遂警告众人：“你们要多念及先帝的恩德，不要怕奕䜣，奕䜣罪不可赦，赶紧议定处理。”

最终，在慈安太后及各方势力的调和下，慈禧的第一次发难以奕䜣被夺去议政王头衔而告终，双方不得不握手言和。

这只是双方的第一次正面交锋，此后十余年里，慈禧没少给奕䜣使绊子。而多谋多断的奕䜣仗着慈安的支持，同样没少管嫂子的闲事，与慈禧自然是摩擦不断。

他先是伙同同治、慈安处死了慈禧的狗腿子安德海，后又连续两次阻止慈禧修缮圆明园，让慈禧恨得咬牙切齿，叔嫂二人的争执也成了家常便饭。

某日，两人又因政见不同而大吵起来。慈禧当面斥责奕䜣：“你事事与我为难，我要革你的职。”奕䜣也是毫不客气，回呛道：“我是宣宗的六皇子，你是可以革我的职，但总没法革了我皇子的名份吧。”把慈禧气得直跺脚。

但奕䜣和慈禧之间脆弱的政治平衡终究还是被打破了，因为，和事佬慈安死了，慈禧一跃成为帝国的唯一话事人。

失去了慈安太后的支持，奕䜣明显感到独木难支，行事不得不更加小心谨慎，甚至主动为慈禧张罗起寿诞，以妥协自保。

但树欲静而风不止，慈禧可不曾忘记这些年的恩恩怨怨。

光绪十年（1884年）三月十三日，万事俱备的慈禧突然降下懿旨，以中法战争不利为由罢免包括奕䜣在内的军机处全班人马，同时革去奕䜣的一切职务，令其居家养病。

至此，奕䜣跌落神坛，黯然离开了操持二十四年的军机处，从此，门前冷落鞍马稀，彻底沦为一名闲人。

△中年奕䜣

04

光绪二十四年（1898年）四月初九，北京恭王府。

这一天，六十七岁的奕䜣走到了人生的最后时刻。

自从惨遭慈禧罢免后，奕䜣赋闲在家整整十年。这十年，岁月早已磨平了他的所有棱角，他也终于明白，机关算尽，聪明一世，都不过是黄粱一梦。

国难思良将，时艰念铮臣。

四年前，清廷深陷甲午战败的泥潭，在光绪和朝臣的不断建言下，慈禧不得不重新启用奕䜣，以挽救时局。

重归朝堂，奕䜣已是年老体衰，再无当年的锐气，随后理政的几年，奕䜣更加追求保守稳健，也更顺着慈禧的心意办事。在他看来，此时的帝国和他一样，千疮百孔，羸弱不堪，再经不起大的折腾。

弥留之际，面对前来探望的光绪，奕䜣最后时刻回光返照，拉住光绪的手反复叮嘱道：“我听闻有广东举人康有为主张变法，请皇上一定要三思而后行，万万不可轻信小人啊！”

相比康有为，奕䜣更为笃定的是慈禧的态度。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个嫂子，自己斗了一辈子都败下阵来，你一个毛头小伙又岂能从她手里抢来权柄。

然而，急于变法图强的光绪哪还听得进这个垂垂老者的肺腑之言。

奕䜣死后第十三天，光绪不顾举朝的反对声，正式颁布《定国是诏》，开启了轰轰烈烈的维新变法。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果不其然，谁动了慈禧的奶酪，慈禧就跟谁拼命，以前是奕䜣，这一次你光绪也不能例外。

没了奕䜣的居中调和，慈禧决定直截了当，大开杀戒。一百零三天后，头铁的光绪被囚瀛台，六君子尽戮于菜市口，一切都重回慈禧满意的状态。

时间又过了十三年，奕䜣守护了一生的大清王朝轰然倒塌，只剩下一堆残垣断壁。

如果当初即位的是奕䜣而不是奕詝，有可能出现中国的明治维新吗？

当然，历史没有如果......

△晚年奕䜣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