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在灭门时,长在监狱里,汉宣帝九死一生成长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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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91年,长安城的郡邸狱中,一声声婴儿的啼哭,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这个婴儿被放在狱舍的干草堆上,白白嫩嫩的小胳膊一直挥舞,他像是饿坏了,小嘴一直在凭空吸吮。胳膊上的宛转丝绳,上面系着八株钱大小的小镜子,懂的人说这是印度的宝镜。

“巫蛊之祸”太子造反一案,涉及了3万多人,监狱里早已是人满为患,空气里夹杂着霉味、臭味、汗味等各种味道,人们隔着铁栅无助的看着婴儿,只能喊牢头过来看看这个可怜的孩子。

牢头知道他的来历,孩子才几个月大,他也没办法喂食,只能向上汇报,叫来了新来的监狱长官丙吉

原来这个婴儿是刘据家族唯一仅存的血脉,刘据的亲孙子。婴儿的父亲刘进死了,他的母亲王翁须死了,他们家的所有人现在都死了。官卒看他还在襁褓中,不忍动手,让他获罪入狱。

丙吉为人忠厚,刚被武帝召命处理巫蛊案,就发现了这个孩子,特意嘱咐找了宽敞干燥的房间。他思来想去,就带着人、抱着孩子往女囚牢房去了。

到女牢里,到处问谁能救救孩子喂喂他!嗓子都快喊哑了,正准备走的功夫,一个叫胡组的女犯人,眼含热泪主动站了出来。

丙吉如释重负,从此胡组就担负起婴儿的乳母工作,丙吉时常从家里带来零食,哄哄孩子。

说说孩子的家世,有了名字的他,叫刘病己。

孩子的爷爷刘据被江充陷害,遭遇巫蛊之祸,惨遭灭门,细节可参看砖家君文章武帝晚年的失子之痛:巫蛊之乱,太子刘据被逼谋反,跑路灵宝。

这里说说孩子父母的故事。

孩子的父亲刘进,是刘彻的长孙,因为刘进的母亲叫史良娣,后号为史皇孙。

孩子的母亲叫王翁须,平民出身,因为长相出众,八九岁的时候,被中山靖王孙子广望节侯刘忠之子——刘仲卿选中,在他家学习歌舞。过了四五年,王翁须被卖给邯郸人贾长儿,从此翁须和父母就失去了联系。

随着刘进渐渐长大,刘据和史良娣就为儿子选择服侍的人,于是派太子舍人侯明去邯郸求歌舞女。正值豆蔻年华的王翁须和其他四位歌舞女一起被选中,被贾长儿送到长安,入太子家。

王翁须能歌善舞,刘进非常喜欢,但皇孙的妻妾没有名号,都称为家人子。刚刚诞下孩子后,王翁须的身份晋升为“皇孙妃子王夫人”。无奈孩子出世才几个月,爷爷、奶奶、父亲、母亲,连同太子宫的家人子们都牵连被害,留下小婴儿在这个孤独的人世间。

监狱毕竟不是好地方,丙吉一面委派狱卒伍尊随时照顾,一面嘱咐宽厚谨慎的胡组及时喂养,又找了一个赵氏和她轮流值班,孩子勉强存活,但是经常生病,有几次重病幸亏丙吉为他请医诊断,才转危为安。

一天,丙吉看着刚刚病愈的孩子,想到了枚乘在《七发》中的“涊然汗出,霍然病已”,干脆取名叫刘病己吧,希望他以后再也不会得病了。

因为丙吉,病己在监狱中活下来。

看着刘病己一天天长大,丙吉心里很开心。为了不影响他长身体,丙吉常用自己的钱,为孩子买衣服、买食物、买补品。

丙吉处理巫蛊案件,因证据不足,多年不能结案。天有不测风云,武帝老年多病,经常听信术士。公元前87年的一天,武帝在五柞宫养病,术士又开始胡说八道:“陛下,长安狱中,有天子气象!”武帝随即诏令长安各狱中,无论长幼,一律处死。

很快,诏使郭穰就来了,令丙吉执行诏令。丙吉遇到此等大事,一点也不糊涂,不胆怯,横了心就是不开门。传话给诏使说:“天子都有好生之德,他人无辜,尚不可妄自杀害,更何况狱中还有皇曾孙呢?”

郭穰只得回报武帝,武帝好像幡然醒悟一样说:“这是上天让他这么做的啊!”于是又下诏书,所有狱中罪犯,一律免死。

丙吉想刘病己终究在狱中生活也不是办法,这次大赦天下正好是个机会。丙吉对守丞令谁如说,皇孙不应当再在监狱里了,让谁如以官府文书形式写信给京兆尹,同时把皇曾孙和胡组一起送到京兆尹那里,京兆尹不接受,又送了回来。

胡组该出狱回家了,皇曾孙刘病己已经习惯了和她在一起,恋恋不舍,不想让她离开。丙吉看着孩子可怜,就花钱雇胡组,再找一个叫郭征卿的一起抚养,告诫俩人不许她们私自离开刘病己,自己去游玩。丙吉隔三差五拿着好吃的来给刘病己,有时候病己病了,他督促狱卒伍尊不分早晚随时随地去问他的情况,看看被褥薄厚、干湿情况,细心关怀和呵护,刘病己在狱中生存下来。

从一个家到另一个家,刘病己渐渐长大

监狱这个破地方早一天离开最好,乳母胡组也终究是要离开的,丙吉想来想去,如果能帮孩子找到亲人,是最好不过。经过仔细调查,刘病己的奶奶史良娣,在鲁国的娘家还有一个老娘叫贞君尚且在世,叫史恭的哥哥已经过世了。

丙吉也舍不得小病己,考虑到孩子的安全,觉得还是送出这长安是非之地为好。于是带着他送到了史家府上,嘱咐他们好生养着皇曾孙。

刘病己胳膊丝绳上的小宝镜,那是张骞出使西域回来送给爷爷刘据的,然后由奶奶史良娣亲手给小病己戴上的。传说这枚宝镜就是照妖镜,佩戴他的人能够得到天神的祝福。刘据希望长孙能够逢凶化吉,便让史良娣亲手编织五彩的宛转丝绳,系起宝镜。

如今,刘病己终于躺到外曾祖母贞君的怀里,年迈的贞君眼含泪花,用手抚摸着孩子的脸颊,看着心里既高兴,又伤感。这可怜的皇曾孙,终于找到了家。

史恭虽然已经过世,他的三个孩子史高、史曾、史玄却分外爱护刘病己,童年生活终于有了玩伴——三个小表叔一起愉快的玩耍。

公元前87年3月29日,汉武帝刘彻驾崩,留下遗诏,命将皇曾孙刘病己收养掖庭,并令宗正将刘病已录入皇家宗谱,这等于从法律上正式承认了刘病己的宗室地位。

掖庭是宫中旁舍,妃嫔居住的地方,由掖廷令管理。掖庭令掌后宫贵人采女事,以宦官为令丞。

病己就再被接回长安,归掖庭令张贺看管。张贺是谁?他怎么变成了宦官?

张贺是酷吏张汤的儿子,也是右将军张安世的哥哥,张贺曾服侍卫太子刘据,和他关系很好,也因此牵连到“巫蛊谋反”一案中,连坐遭受腐刑,成为宦官。

张贺特别追念旧恩,对皇曾孙刘病己就格外爱护。送他去最好的私塾读书,给老师酬金和送礼都由自己负责,悉心呵护关照有加。

刘病己也很争气,学习很努力,渐渐的长大了。

公元前77,汉昭帝刚刚进行过加冠成人礼,此时的刘病己也十四五岁了。张安世的小儿子张彭祖又与刘病已同席研读经书,二人也是关系很好的朋友。杜延年的二儿子杜仲也是刘病己的好朋友。

张贺见病己该娶媳妇了,就寻思着把自己的孙女嫁给他。就找哥哥张安世商量,当着哥哥的面,张贺把刘病己夸成了一朵花,最终表达了想嫁孙女的想法。张安世此时一心与霍光共同辅佐汉昭帝刘弗陵,认为少主在位,不应称赞刘病己,也断然拒绝了张贺嫁孙女的建议,怒斥他说:“皇曾孙是卫太子的后人,现在衣食无亏就知足了,不要再说嫁孙女的事儿了!”

张贺听哥哥的话,只能另外想办法给刘病己找媳妇了。

四处打听之余,张贺物色到了身边好朋友的女儿,他这个朋友就是许光汉。

许光汉也是宦官,他是因为上官桀谋反案,连坐腐刑,当前任职暴室啬夫

暴室,是古代宫中宫中织染布匹的官署,属掖庭令。啬夫,小头目。

许光汉有一女儿,叫作许平君,已经许给了欧侯氏的儿子,尚未成婚,欧侯氏的儿子一病身亡,没能过门,婚约中断,仍然待字闺中。

暴室啬夫虽是掖庭令的下属,但二人同为宫役,且有着共同苦难的腐刑经历,就经常在一起喝酒,互诉衷肠。

这一天,俩人喝酒半酣,张贺开门见山说:“皇曾孙已经成大了,将来至少是个关内侯,听说你有个闺女,还待字闺中,何不许配给他当个媳妇呢?”许光汉已有三分醉意,当即应允下来。

结婚后的皇曾孙,在常人的幸福中,体会着民间疾苦

许光汉回家就给妻子说起张贺给刘病己提亲的事,这广汉妻为女儿占卜过,说她将来会大贵。但是想到皇曾孙是卫太子之后,就要阻止。

许光汉却不肯毁约,而且考虑到掖庭令张贺是自己的顶头上司,更是不便违命。于是,就变着法的将皇曾孙刘病己夸耀起来,说他已经在汉武帝驾崩的时候从法理上公正了身份,将来至少是个侯爵。许妻心存势利,听到未来这么灿烂,不禁开怀大笑,就答应了下来。

张贺听说了,便以自己家财为聘礼,择好吉日,准备让俩人成婚。

公元前75年,刘病己和许平君成婚,入了洞房。刘病己从父母双亡的孤儿,到成家有了亲人,历经千难万苦的他,此时已经体会到了人间最美最纯真的爱,他倍加珍惜,婚后俩人恩爱有加,许平君不久就有了身孕。

张贺原本在刘病己的教育上就非常舍得,在少时就让刘病己向东海澓中翁学习《诗经》,刘病己不仅学习上进,也喜欢深入社会底层,斗鸡走马,广为结交。他常常在长安城周边游历,常常流连于莲勺县的盐池一带(今渭南市临渭区交斜镇来化村)。有时候跑到祖父刘据博望苑以南的杜县、鄠县一带地方(今西安市西南),去市井中,深切体会民间疾苦,也学会了辨别忠奸,思考吏治得失之道。

刘病己的汗毛很长,据说是遍身上下甚至脚底板都长着长毛,《汉书》把他说的神乎其神。刘病己婚后住在未央宫和长乐宫之间的尚冠里,睡过的地方不时就会隐隐发光。每次去卖饼的店里买饼,被他光顾过之后,店铺生意立刻火爆,他自己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民间把他描述成带来好运的财神爷。

从潜龙在渊,到飞龙在天,九死一生的刘病己终于登基

公元前74年6月5日,汉昭帝驾崩,没有子嗣。大将军霍光迎立昌邑王刘贺入京为帝,只可惜做了27天皇帝,关于刘贺的故事,可以参考砖家君文章当皇帝的那些日子(下)27天皇帝,1127件荒唐事,刘贺命终海昏侯。

这个时候,升为太仆的杜延年,因为他的儿子杜佗和刘病己是好朋友,知道刘病己为人不错,于是就劝霍光、张安世将其立为帝。

丙吉此时也是光禄大夫、给事中,受到大将军霍光的器重。丙吉上奏说:“我私下听老百姓议论,那些为官的宗室诸侯,在民间都没有什么名声。而遵照武帝遗诏供养的皇曾孙刘病己,如今已经是十八九的成年人了,精通经书,才华横溢,成熟稳重。希望将军仔细考虑此事,并参考占卜的结果,可以先让他入宫侍奉太后,令天下人清楚地知道,然后再决定大策。”

这年秋天农历七月,霍光正式做了这个决定,向上官太后上奏:“昭帝没有子嗣,应选择其他子孙贤德的为继承人。现有武帝曾孙病己,有诏令由掖庭管照,至今已18岁,从师学习《诗经》、《论语》、《孝经》,操行节俭、慈仁而爱人,可以作昭帝继承人,奉承祖宗大业,统驭天下臣民。”上官太后准奏。

公元前74年9月10日,刘病己进入未央宫,朝见皇太后,先封为阳武侯。随即群臣奉上玺、绶,刘病己登基,是为汉宣帝。

农历九月,大赦天下。公元前74年12月31日,刚刚为刘病己生下儿子刘奭才几个月的许平君,被封为皇后。

从监狱里的阶下囚,一无所有父母双亡的孤儿,刘病己九死一生,终于龙飞九五,坐登大宝,开启了26年的宣帝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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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5-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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