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文辉起义前在雅安召开的一次秘密会议

引子

＊本文原作者张怀猷当时系国民党军第二十四军军部副官长、西康省直辖团管区少将司令。

刘文辉（1895年1月10日—1976年6月24日）

刘文辉（1895年1月10日—1976年6月24日），号自乾，四川大邑人，毕业于保定陆军军官学校，民国时期西康省政府主席、国民革命军陆军二级上将、刘湘的叔叔。

1914年考入保定陆军军官学校第二期炮科。毕业后任川军参谋、营长、团长、旅长、师长、四川军务督办。1926年任国民革命军第二十四军军长。1927年任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委员，川康边防总指挥，四川省政府主席。1930年参加冯玉祥、阎锡山的反蒋联盟。1932年被刘湘击败后，率部退往西康。1935年任西康建省委员会委员长兼国民党西康省党部筹备委员会主任委员。1936年2月授陆军中将。1937年3月任第二十四军军长，同年9月任第五军团军团长，加陆军上将衔。1938年底任西康省政府主席。抗日战争时期参与组织“川滇康同盟”。1941年资助进步人士在成都成立“唯民社”，任社长，并创办《唯民周刊》，接近中国共产党人和民主人士。1942年设秘密电台与延安直接联系。1944年加入中国民主同盟，任中央委员。

抗日战争胜利后，任西康省政府主席兼国民党西康省党部主任，川康绥靖公署副主任。反对蒋介石的独裁统治，拒绝派兵参加内战。1948年参加国民党革命委员会。1949年3月任川康滇黔4省联合“剿匪”总指挥部副总指挥官，12月与邓锡侯、潘文华等率部在四川彭县起义，并策动罗广文等率部起义。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历任西南军政委员会副主席，西南行政委员会副主席，全国政协常委，四川省政协副主席，林业部部长，国防委员会委员，民革中央常务委员。

杨学端（1888—1969），四川西昌市人，陆军大学正则班第六期毕业，川军将领，陆军少将。1932年任24军5旅旅长，1935年率部追剿红军，1937年8月任24军138师副师长，1938年秋兼任24军西昌行营主任，后任西康省军管区少将副司令。1949年12月9日在雅安参加起义，后任重庆市人民委员会参事、重庆市政协委员。1969年，在“文革”中去世。

成都战役

以下摘自杨学端《雅安起义经过》：

当时的西康省，分为宁属、雅属、康属三区。宁属的西昌设有所谓“委员长行辕”，遍布特务，并驻有相当武装，情势极为复杂。刘文辉拟定起义计划时，预定以伍培英负西昌区起义全责，雅安由刘元瑄和省保安副司令王靖宇负责，康定由张为炯和原西康屯垦司令唐英负责。

1949年9月某日，刘文辉由雅安赴成都时，曾在私寓内召集内部主要人员开秘密会议，说明本人此次赴蓉的必要，希望大家在统一意志之下，团结内部，联系民众，做好自己的工作，以待时局变化，不必惊惶恐惧，盲目妄动。最后说，只要大家能听他的话，一致行动，就有前途。会后刘即去蓉。以后我们即照刘的指示，暗中准备，做了些储粮储弹、充实内部、联系地方的工作。

雅安起义前，曾预拟设立一解放委员会，由二十四军军长刘元瑄、保安处长王靖宇及各进步党派和地方负责人员组成，以便指导全军全省的起义事宜。宁属方面预定以师长伍培英和原宁属屯垦委员会袁品文等主持其事。康属方面以省民厅厅长张为炯、屯垦司令唐英负责主持。雅安所设的西康省解放委员会则总其成（解放委员会成立后，又仿照云南起义之例，改称为“西康省临时军政委员会”，后接刘文辉自彭县来电说，西康军委会名称，与贺龙将军领导的“西南临时军政委员会”名目相近，乃又改称“西康省临时军政会议”）。

1949年12月7日，刘文辉与邓锡侯由成都秘密出走，当日夜间与雅安电台取得联系。我们在雅安知刘已脱樊笼，便积极作起义布置。次日刘、邓受蒋军威胁，夜奔彭县。刘、邓因仓促出走，许多重要密本和电台呼号都未带出，与雅安和各方面的通报大受限制，起义通电于8日用明码由彭县发至雅安，转请中共雅安地下电台发出。刘在彭县与雅安通报时，通电就为蒋方所收得。所以我们尚未看见起义通电，西昌的贺国光就来电质询究竟。

9日上午，雅安的西康省临时军政委员会（简称“军委会”）正式成立，由军长刘元瑄、省保安处长王靖宇主持。成员有刘元琮、杨学端（宁属代表，西康省军管区副司令）、杨家桢（赴成都，未到）、张志和（民盟）、彭迪先（民盟）、陈耀伦（省田粮处长，雅属代表）、陈某（康属代表）和民革的某某等共约十五六人。中共地下党员一人曾来参加会议数次，后来未出席。

军委会成立时，全体人员齐集军部后面旗场举行典礼，唱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由刘元瑄简略致词，大家当场把青天白日帽章取下，换上红布剪的五角星。

雅安宣布起义后，立即遭到四面攻击：东面邛崃、洪雅受胡宗南部的攻击和总岗山张广德的滋扰；北面五家口遭受王陵基的进攻；南面富林、汉源受到贺国光、宋希濂的侵袭；西面受到由甘肃退入康定的田中田等部的威胁。

当时胡宗南以其基本队伍第一军（军长陈鞠旅）为骨干的李文兵团拟由成雅大道经雅安南下进入西昌。行至邛崃，为二十四军驻邛崃、名山之陈明扬、毛国懋部所阻，相持数日，雅安军委会又增兵阻击。胡部乃改道由蒲江、丹棱南进，想经过洪雅进入西昌。雅安又派刘元琮一三七师在洪雅阻击，对抗数日。胡军为了要逃命，猛冲刘师，同时又利用总岗山张广德匪部于侧背肆扰。因此刘元琮师陷于苦战，几不能支。适解放军已解放嘉定，很快就来到了洪雅，与刘元琮会师，接替了刘师，正面向胡军扫荡，立即将胡部李文兵团击溃。胡部第一军军长陈鞠旅在战败时实行火线起义。陈鞠旅后在西南军区任高参，他曾谈及，当时胡军想打通成雅大道，消灭刘文辉军，不料遇到刘军的顽强抵抗，以为洪雅方面必然薄弱，企图乘虚向洪雅南进，与从叙泸南走的宋希濂军会合。不意乐山很快就被解放，宋军已被消灭。结果该军也在丹棱、蒲江、洪雅地区全被消灭。

与胡部进攻的同时，王陵基亲自指挥十几个保安团由崇庆、大邑进攻，想经由大邑、芦山间山地向雅安进军。其先头到达距雅安50里之五家口时，遭到我军的强烈抵抗，相持七八日。当时邛崃、洪雅方面战事正紧，二十四军已无部队可以抽调，雅安军委会即以西康省保安队为主力抵御部队，并调原担任守备城区的军管区司令部直属补充第二团张怀猷所部前往增援。经过几天的恶斗，才将王部击退，王陵基终于败退回川，为解放军所俘。

雅安起义后，由于匪特的事先布置，曾闹过土匪滋扰情事。荥经的朱世正经民盟争取，加入民盟，投向人民。芦山的程志武和天全的某某等仍然啸聚多人，打家劫舍，又与总岗山的张广德互相勾结，拦劫汽车，为患行旅。直到1950年2月解放军到达雅安才被消灭。

西康省会康定与雅安同时宣布起义后，不数日，由甘肃省败退下来的甘军田中田等部约万余人到达康定，武力占领了康定地区。已起义的西康省府代理主席张为炯出走关外，暂避其锋。原西康屯垦司令唐英受反动派诱惑，倒戈投向田军，自称“反正”，因而康定起义中断。直到1950年3月解放军第十八军进军康定，才得到解放。

西昌方面：二十四军一三六师原来驻宁属各县，师部驻西昌。与西昌行辕贺国光部形成对峙状态。师长伍培英酝酿起义时，贺国光佯表同情，暗中空运胡宗南部一个团到西昌，驻在西昌机场附近。12月9日伍部宣布起义后，贺部和胡部突起袭击，围攻伍部。伍的部队分驻各县，甚形分散，无法抵御，乃败走富林，西昌起义因此中断。反动派改组西康省府，以贺国光为省府主席。为时不久，贺国光飞逃台湾，又以西康省大土豪羊仁安代理省主席，企图顽抗。1950年4月解放军自雅安、云南两路进军西昌。某日，盘踞西昌的田中田正在开大会庆祝“反正”之际，解放大军先头已抵达距西昌数十里之礼州、黄水塘等地。反动派惊慌万状，胡宗南等反动头子趁夜上飞机逃走。羊仁安、唐式遵等逃往少数民族地区，不久也为解放军所俘获。西昌反动残余，到此已歼灭无遗。

正文

刘文辉起义前和中共中央领导同志董必武、林伯渠等多次接触，特别是1942年2月某日深夜在重庆和周总理一次较长时间晤谈，受到很大的启发教育。解放战争期间军事政治形势急剧变化，雅安基本上成为中国共产党和其他进步人士活动的场所。成都解放前夕，蒋刘斗争日益激化，当时处在白色恐怖时期，和共产党发生联系会招来大祸的。因此刘文辉把他所用的人，分为两部分，一部分人搞政治活动，这里面包括走蒋身边路线的人，也有和中共发生联系的人，这部分人占少数，对外极端保密；另一部分人是搞军事工作的，这是大多数。笔者在刘文辉部队（原第二十四军）工作20多年，任军部副官长，先后达10年搞军事工作。对他的亲共反蒋事实，知之甚少，不敢妄弄笔墨，有违文史资料，必须求是存真。很久我就想把他的起义活动，如何使部队共同作起义准备等这段经过，补写出来，均因事未果。近日在《四川文史资料》第10辑，看到杨学端写的《雅安起义经过》，叙述了这段事情的经过，杨比我年长，可能记忆力差一些，他把刘秘密召开起义会议的时间及参加人员，都弄错了。他把刘最关键的话没有写上，促使我对这段史料，作比较翔实的补述。可惜当时与会人员，除我一人尚健在外，其余均已死去，没法找人对证。为慎重起见，我单找当时虽未参加会议，但知情者两人。一个是巫朝汉（当时系刘元琮率领的第一三七师，副师长）另一个是袁怡云（当时系第一三七师军需处长），共同作了回忆，我才执笔写出此稿，作为对杨学端那篇史料的补充。

1949年春节刚过，刘即嘱第一三七师师长刘元琮专函到雅安，调副师长巫朝汉（现任四川省政协委员，洪雅县人大副主任）到成都。巫到后住武侯祠、第一三七师特务营董旭坤营部。琮（琮，指刘元琮，下同）对巫说：“王陵基（当时系四川省主席）依仗蒋对他的信任，逼本军所有驻在四川的部队一律撤回西康境内。主席（指刘）没有答应。王对我军将有不利行动。你驻在武侯祠，指挥董旭坤营和双流周桂三营，确保成雅道上交通，必须做到这条路随时畅通无阻。”数日后，琮去雅安，又叮咛巫说：“我因事去雅，以后你听主席指示办事。”琮走后不到一周，刘即召巫去城内新玉沙街公馆谈话。刘先问巫：“南门外有无异状？”巫答：“我随时都派有人在沿途侦察。尚无异状。”刘又说：“我明日去雅安，你于拂晓前，派人在南门外至红牌楼一带严密警戒，掩护我的车辆通过，天明即撤去。要好好掌握队伍，如发生什么情况从电台密告。你掌握这么一个原则有事不怕事，无事莫惹事。”巫答：“照主席指示办理。”刘去雅后，不到一周，王陵基即派两团保安部队，一个闭驻南门大桥附近，向武侯祠监视，一个团驻红牌楼附近，监视双流方面并向武侯祠警戒。巫估计王要使用兵力驱走我部队，乃以武侯祠为据点，坚壁以待，并占领武侯祠外所有碉堡，相互策应。当即电告雅安军部。并严禁官兵外出，避免滋生事端。相持约一个月，终未发生冲突。王陵基保安部队两个团忽然撤走。（这段情节，系巫来函提供）。

刘到雅安后，赓即召开在雅安主要负责人员开秘密起义会议。计算时间，是在1949年3月某日上午。开会地点在刘雅安住宅小楼上。参加人员有西康省中将保安副司令兼保安处长王靖宇，匹康省军管区中将副司令兼参谋长杨学端，西康省直辖团管区少将司令张怀猷，第一三七师中将师长刘元琮，少将副师长唐福珠，少将副师长兼团长陈明扬，上校团长毛国懋、朱食呼、黄以仁，上校通信兵营营长高国栋共10人：代军长刘元瑄，军参谋长杨家桢当时不在雅安，第一三六师伍培英部队驻在西昌，均未参加会议。刘略谈了一下解放战争形势，并肯定地说：“蒋家王朝，很快覆灭。胡宗南这几十万部队将向四川撒退，川西平原可能还有一场最后较量。大家考虑如何应变。团长毛国懋抢先说了一句：“我们跟随主席走。”接着王靖宇、杨学端、刘元琮相继发言。一致声称主席情况明了，见解正确，我们跟随主席多年，在这紧要关头，只有跟随主席走。刘说：“大家既然有此决心，我决定领导人家走正确道路。我的态度，可以概括为两句话六个字：“不顾固不捣乱’。解放大军若来，我立即投向人民革命阵营，决不顽固。解放军未来，我也不轻举妄动，滋生事端。”刘概括的两句话，和他在成都和巫朝汉谈的，有事不怕事，无事莫惹事精神基本一致。这是刘在起义前夕给全军将士的行动准则。当即考虑王陵基保安团队很可能先向雅安进逼，我们应该如何部署兵力，决定成雅道上部队，原地不动。仍以董旭坤营驻武侯祠，周桂三营驻双流，文守正营驻新津，陈明扬团驻邛崃，毛国懋团驻名山，朱食呼团驻洪雅，其余部队作总预备队，集中雅安待命。这样照老样子成一字长蛇阵，好像毫无战备的样子，可以麻痹敌人。大家除暗中整理部队，加强战备外，根据自己和当地平日的交往，密切联系地方民众力量，壮大声势，阻止国民党中央军和四川保安团队向西康溃退。一旦向我侵犯，我们可以节节抵抗，枪声四起，遍地烽烟，使其望而生畏。刘还说今天的会，一定要严守秘密，不许泄露。上次我的讲话，外面很快有人知道，特务根据反映，使我的处境发生很大困难。会议结束后我和唐福珠去刘元琮家，饭后我们离去。袁怡云去琮家，琮对袁说：“我们在主席公馆刚开过会，主席领导我们走正确道路。”

刘文辉旧居陈列馆

会后刘仍照往常一样去来成都与雅安间，有时在蓉，有时在雅。到3月下旬刘为了减少蒋的疑虑干脆在成都私邸安然住下，观察形势，以待变化。蒋介石放弃重庆退到成都后，对刘更加放心不下，随时在打刘的主意。特务朝夕追踪，西南特务头子徐远举即在刘宅附近安排一个地方住下。刘多次和蒋系头面人物如张群、胡宗南等接触，会上唇枪舌剑，斗争激烈。刘凭其机智沉着，一次又一次地应付过去。态度极为安样，显然胸中无冷病样子，使对方无懈可击。最后拖到蒋介石逼其飞去台湾时才出走彭县，于1949年12月9日以刘邓潘名义宣布起义。当时刘在彭县，因不识中共电台呼号，这封电报系由彭县发到雅安，再由王少春同志电台发出。

刘去彭县后，重病卧床，但仍方疾从公，应付危局。蒋派员送信来，劝刘邓仍回成都，共撑危局。刘不理。蒋又在刘邓两人间要弄手法，劝邓回去，仍无结果。蒋的嫡系部队胡宗南搜捕刘的夫人杨蕴光女士正急，杨藏在中医师王小儿（王朴诚）家中，没有找到。赓即由防卫总司令盛文，派出武装部队兵分两路，于12月13日围攻武侯祠，步兵炮兵坦克部队一齐用上。当时武侯祠内已成为地下党员和进步人上活动的据点，经常出入其间，但在12月13日胡宗南部队攻人武侯祠时，这些人早已转移，董营官兵有的伤亡有的逃跑，被胡部抓去约100多人，另一路于12月14日袭击刘的新玉沙街公馆。刘家当时只有守卫部队一个排，胡部以无后座力炮轰，步枪机关枪同时射击刘守卫部队，打死6人伤了几人，其余向福德街方向处跑。胡部人内大肆劫掠所有…扫而空。珍贵书籍、名人字画、任意焚烧。为了轰开刘的库房，胡部用工兵施放炸药大爆破，把刘的三幢房屋炸坍一幢。

在攻武侯祠同时胡部派一个团把第二十八军住华兴街的秦述观营，团团围着，但不开枪。逼迫秦营缴械，秦营出西门后，胡部又将枪弹送还。同时搜捕刘的家属，但又不触犯邓的家属，意在使刘、邓发生猜疑，便于分化。殊刘、邓投向革命阵营决心，非常坚定，任其耍弄花招，不为所动。

1949年12月9日，是刘文辉彻底脱离反动营垒走向人民革命道路的日子，也是全军将士，以及西康省所有党政军民走向新生的开始。地下工作人员在雅安原国民党农民银行正式办公。最有趣的是，全军官兵自动撕下国民党部队帽微领章肩章细心地剪了一个红五星帽徽来戴上，有的用红缎子、有的用红布，有的大，有的小，形状各异。这也可以看出当时官兵的心情。等军代表到来后，才知道帽徽胸章要等上面颁发，我们到大邑整训时，工作团团长黄荣忠正式宣布：今天上面发来两件你们盼望已久的礼物，一件是胸章，一件是帽徽，这一下你们真正成为解放军的一员了。

（1985年10月26日)

资料来源：

1、《文史资料存稿选编-全面内战（下）》 (全国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

2、中国民主同盟雅安市委会员__雅安起义经过 http://www.mmyasw.gov.cn/news/MSZL/20211117/211117953405250337E3IAE5G72KJBA.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