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文视界 - 余生遐思

当我看见躺在病床上瘦得皮包骨头昏迷不醒的老人时，意识到这第三次进医院恐怕出不来了。我曾在《终结者》一文中描述过先生的大姨也就是婆婆的姐姐，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前些年的一个夏天，她拖着病弱的身躯，怀抱西瓜乘公交车来我家看望刚做完手术的婆婆，那精神状态完全不像已做过四次癌症手术的老人，令我印象深刻。遗憾的是，这次不会再有奇迹发生了。我靠在墙边站着，看着昏迷不醒的大姨，思绪飘出病房游荡在天空，仿佛有一种看见自己未来的预知。我们赤条条地来到这个世界，大多数人不过百年又要回到初始的地方，这样的生死轮回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我们走的路与未来越走越近，与过去渐行渐远，生死不由己，过好余生才是真。余生确实不长了，余生怎么过，这是过去很少思考的事情，现在它成为人生未来之旅的现实话题。在到达人生归宿地之前，还有什么要对自己说的吗？

在余生的路上，要对自己好一点。年轻时一路狂奔，无所顾忌，透支多年的身体变成了千疮百孔的旧船。余生要对旧船进行维修保养，使其尽可能行得稳一点、痛苦少一点，走得更远一些、相伴的人更多一些。给那劳累的神经松绑放飞，静心倾听内心深处脉搏的律动，从那微弱的低吟浅唱中感受它已老矣，需要爱惜。将脑海里的轰鸣编译成催眠的乐曲，洗刷耳朵里杂乱的五音，不再为失眠而烦恼。活化僵硬的躯体，点燃剩余不多的储能，延展它的使用价值。尽管每一次给身体充电可用的时间越来越短，但已没有再换一个新硬件的可能，所以要学会省着点用。

在余生的路上，要活得快乐一点。曾经怀揣的梦想、新添的兴趣爱好，想实现的就去学习实践，越老越要活出孩子般“老顽童”的心态。最近看电影《我爱你》里孙女说爷爷的话直抵心底:别再讨好别人了，太累了，讨好下自己吧。说得很对！回首流年岁月倾尽心力，无怨无悔不负他人，余生至此已很短暂，要学会愉悦自己，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不必在意别人怎么看怎么说怎么想，一心一意追寻自己想要的生活，交往可以抵达人生归宿的挚友。雨随风飘、身随心去，也许经历的喧嚣太多，余生需要平淡清净、心止于水。多与亲朋好友香茗半盏笑人生、诗情画意添雅趣，少为无聊之事费口舌、难解之题起纷争。“宁可孤独，也不违心；宁可抱憾，也不将就。”一切从心而来、本心而去。

在余生的路上，要活得洒脱一点。凡事不要太执拗太较真太较劲，尤其是家庭中的生活琐事、朋友间的闲谈调侃，要学会换位思考包容大度。家人一生陪伴不易，善解人意理顺情绪很重要。朋友相聚就是为了开心，没有必要一争高低。余生若想拥有一个自由的灵魂和自在的生活，可以借鉴王明阳心学里的“破三念”。破“执念”，遇事不要执迷不悟、不撞南墙不回头，退一步海阔天空，“人生达命自洒落”。破“逆念”，凡事要审时度势，顺其自然、顺势而为则可成事，霸王硬上弓，其结果只能是自寻烦恼自找苦吃。破“妄念”，行事要有自知之明，不可自视甚高，更不能痴心妄想，自不量力必然毁了自己的余生晚节。洒脱不是无所作为，而是站在历史长河的关节点上悟透余生的方位。